on,萬一弄錯了,一錯全錯。顯然,在我們的國家,也是如此,在人民的概念下面,一個一個的人,是不存在的。雖然說那個售貨員的強詞奪理,沒有人會公開提倡,但這種說法,其實按照當時社會主流的邏輯,並沒有錯,在本質上,跟我們那位高階官員對以人為本的解釋,也跟當年的售貨員,心有靈犀一點通。
雖然人們都知道,人民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構成的,但的確沒有一個具體的人,敢說自己就是人民,白馬非馬,春秋時候的公孫龍子都知道這個道理,更沒有人敢說自己就代表人民,如果哪個吃了豹子膽的傢伙敢口吐狂言,無論多麼根正苗紅,接下來很可能變成非人民了。因此,每個宣稱為人民服務的人,都可以把具體的一個一個的人排除在服務物件之外,更何況,革命話語中,人民是有階級性的,外面來個人,在沒有驗明正身之前,誰知道他是哪個階級的,萬一屬於階級敵人,服務錯了,可不就有違為人民服務的最高指示了嗎?
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時代,人民不僅是一個抽象的概念,還是是一個變動不居的範圍。一次又一次的群眾性政治運動,在整完了那些老牌的階級敵人之後,興趣很快就轉向人民內部,努力在人民裡面搜尋異己分子,一個昨天還是人民範圍內的人,今天只要變成了某某分子,或者有某某分子的嫌疑,那麼就會被自動從人民中剔除。比如胡風分子,右派分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階級異己分子,壞分子,走資派等等,等等。要知道,這種從人民變為非人民的事,是非常容易發生的,說一句錯話,發一個不當的夢囈,誤把印有領袖頭像的報紙坐在屁股底下,都可能使自己產生質變的飛躍。每次運動都說整一小撮,百分之五,頂多百分之十,但一次次整下來,整到最後,發現幾乎每個家庭,都有被整過的人,最純潔的人民,已經不多了。*還沒開始,四清運動,工作隊到農村紮根子,找最純潔的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讓這些人成為運動的骨幹,結果找來找出,很難找到什麼問題都沒有的人,不得不不斷地搬家,最後只好大概齊就算了。最弔詭的是,這個從人民到非人民的轉變,據說每次都是為了整個人民的利益。
每個人民中的一分子,都可以隨機在運動中變成非人民,那麼人民就有點岌岌可危,因此,每次運動過後,都要甄別*,給一些看起來明顯弄錯了的人,部分恢復名譽,讓他們回到人民隊伍裡來。整錯了,為了人民,娘打孩子,也沒什麼大不了。一朝*,必定叩頭謝恩,三生感激。可惜,這些重新回到人民隊伍裡的人,無論怎樣賣力表現,往往得不到“人民”的肯定,一有風吹草動,還是會再次變成非人民。
面對人民群體的變動不居,所有為人民服務的人,選擇不服務,絕對不失為一種理性選擇。自然,沒有物資刺激的服務業,表現最為突出,無論上級領導如何加強教育,他們的服務質量只能一天比一天糟,飯店牆上貼上“不許毆打顧客”的標語,不是現代人的惡搞,而是當年的真實,打顧客的事,司空見慣,畢竟,打的不是人民,只有是可能暫時屬於人民一員那個人,明天,這個人興許就變成非人民了。同樣沒有物資刺激、但卻大權在握的政府工作人員,面臨同樣的人,有同樣的問題,自然,他們也會選擇為抽象的人民服務,而排斥掉一個個具體的人。直到今天,服務業看在錢的面上,已經開始服務於具體的個人了,但政府對於具體的人來說,卻依然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
可想而知,如果最高當局提倡的“以人為本”,依舊是以人民為本,不是以一個個具體的人為本,那麼,這裡的“人”,就只是一個被抽空了的軀殼,一個隨人擺佈的概念,這樣東西,無論如何,是做不了“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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