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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不是對強者的批評諷刺,反而是強者對弱者的嘲弄。第一個故事發生在晚清太平天國大動盪的之際,當時湖南巡撫駱秉章養了一個寵物,一隻大馬猴,這隻大馬猴,巡撫走到哪兒,它跟到哪兒,沒事就把隨從戈什哈的大帽子,所謂頂戴(巡撫的隨從,自然是有品級的,當然有官帽子),摘下來戴在自己頭上,戴夠了,就隨地一扔,泥裡水裡。隨從恨得壓根癢癢,但巡撫大人的寵物,哪個敢說個不字,戲弄,也只好隨它戲弄。馬猴搶人帽子,固然是天性使然,但它的主人不管,任其胡鬧,看來是成心借這個猴子,演一場又一場的弄臣插科打諢的好戲。清朝的大帽子,現在的人已經相當熟悉了,為了應付一出又一出清宮戲的需要,跟假辮子一樣,做道具的廠家,不知做了多少,沒想到在當初,這玩意居然就有這樣的遭遇。

自己人圈裡的人猴鬧劇,就像是一種徵兆,很快就引來了模仿者,模仿的人是第二次鴉片戰爭,打進廣州的英國和法國人。英法聯軍佔領廣州之後,只是把總督葉名琛押走,依舊讓旗人柏貴做他的巡撫,街上,依然有清朝官員在管事,名義上,廣州還是清朝政府在統治,華洋雜處,華人官員為傀儡的境況,讓生活在異域的洋人們,發現了一種讓自己開心的好辦法,他們逼迫為他們拉車抗包的苦力,戴上清朝官員的大帽子,為他們服務,帽子掉了,就讓人撿起來再戴上,他們在一旁看著,哈哈大笑。有時甚至直接把“在任”的清朝官員的頂戴摘下來,扣在苦力頭上,看著雙方的窘態,自己樂不可支。

這樣的故事,到了上海租界,居然成了常態的演義。有段時間,凡是在租界裡服役的中國人,無論拉車還是運東西,甚至傭人,一律戴大帽子,這個大帽子,雖然未必是正牌的官家頂戴,但卻跟官帽子一模一樣,擺明了,是拿我們的朝廷命官尋開心。

拿一個國家的朝廷命官尋開心,無疑是對這個國家所有人的羞辱和嘲弄,在那個時代,這是很多來華洋人的共同愛好。但有意思的是,這種羞辱,在當時並未引起被逼參與其間的中國百姓的強烈反感,所有的苦力,都恨順從,戴也就戴了,洋鬼子開心,他們也無所謂。你可以說,中國底層的百姓麻木不仁,沒有民族意識,也可以說,中國的官,其實跟老百姓的距離,並不比洋人跟百姓更近,在很多情景下,百姓對於官員,甚至滿懷怨恨,辱官,不等於辱民。每次洋鬼子打進來,都有膽子大的百姓,主動出來跟洋人做生意,而中國的官方,卻一面千方百計在自己的國土上防止洋人的奸細,一面擔心刁民乘機造反。如果說,駱秉章縱容猴子羞辱他的隨從,暗含著官場位居高位者對小官吏的輕蔑,洋人捉弄中國官員的帽子戲法,卻隱含著中國古已有之的官民裂痕。

自中國的大門被人用大炮轟開,中外衝突,一直多體現在官員跟洋人之間。清朝官方花了很大的力氣,經過幾十年的努力,也由於基督教在華如水銀瀉地似的傳播,才在民間激起了以民教衝突為象徵的華洋民間層次的對抗。即便如此,殺洋滅教的義和團,也一樣仇官,動輒平白無故地把官員拖出轎子,加以折辱。沒辦法,一個王朝的末世,官員無論大小,似乎都意味著貪官汙吏,即使在對抗西方侵略之時亟需官民合作,但現實卻處處是官民敵視。這種分裂,如果有人點明清朝統治者其實是應該被驅逐的“韃虜”,那麼,作為披髮左衽胡服一部分的大帽子怎樣被羞辱,就更沒有人在意了。

進化論PK帝王權威

中國的皇帝是人不是神,這一點大概是個人都知道,但是,如果生活在帝制時代,情況也許會有點不一樣。真正明白裡就,知道皇帝跟我們一樣,吃喝拉撒,會生病也會死掉的,除了皇帝的身邊人,就是那些明白人或者野心家。剩下的芸芸眾生,恐怕多少會覺得皇帝還是有點神氣,能坐上龍椅的,如果是人的話,也是非常之人。那些一向崇拜清朝皇帝的蒙古人,只有到了跟末代皇帝溥儀一同蹲了監獄,而且受了共產黨人的教育,才會發現原來自己和祖先多年崇拜的物件,原來是個拉完屎連褲帶都系不好的廢物。

從前接觸辛亥革命的史料,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就是當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的時候,很多老百姓想到的第一個事情,就是皇帝沒有了,我們可以不交租稅了。或者是,皇帝都沒有了,為什麼還要交租稅?害的革命黨人成立的各級軍政府沒有錢用,馬上就得派兵下鄉,逼迫老百姓交錢交糧,但還真的就有很多百姓即刻武裝反抗,江南地方,許多縣的革命黨人,對付滿清倒沒有動過武,對付抗糧抗稅的刁民,倒是真的開槍開炮來著。

讀鄭超麟*,發現他說他們家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