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快到了。
“範卿,想當初,你我相知於桃園,痛飲美酒無數,可還記得?”柴榮居然說起了閒話。
在場的宰相們,其實心裡都有數,這大約是柴榮最後一次打出感情牌的機會了。
範質以頭觸地,哽噎道:“陛下待微臣恩重如山,知遇之德,臣沒齒難忘。”
柴榮忽然哈哈一笑,說:“文素,莫要如此的兒女情長,臣民們總是山呼萬歲,但是,朕何嘗不知,那些不過是想討朕喜歡罷了。”
李中易心想,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即使駕鶴西行的柴榮,終於大徹大悟,知道服丹藥的害處了。
只可惜,為時已晚。準確的說,如果不是符皇后阻撓李中易正確施治,柴榮至少還可以多活數月。
“惟珍,你家後院的梅花,快開了吧?”柴榮把目光聚集到了李谷的身上。
李谷念及柴榮對他的重用,不禁觸景生情,淌著熱淚,顫聲說:“回陛下,快開了。梅兒酒,也準備多釀幾壇。”
柴榮撫摸著龍床的扶手,笑道:“唉,可惜呀,朕恐怕再也無福嚐到你家的梅兒酒了。”
“陛下……”李谷鼻頭猛的一酸,柴榮待他確實不同於一般人,因為,他是個有汙點的傢伙。
當年,李谷中了進士之後,同窗託他照顧妻兒,他卻照顧到了床上。
東窗事發之後,李谷很長一段時間都抬不起頭來。如果不是柴榮不記前嫌,一直予以信任和重用,李谷至今恐怕還是個微末小官。
柴榮的視線掠過李谷,落到了王溥的馬臉之上,輕聲嘆道:“齊物,你的脾氣比較急,少了些許靜氣,所以,朕有心讓你去樞密院,多多歷練一下,你不會怪朕吧?”
此前,王溥眼看就要坐到範質的首相寶座之上,卻被柴榮猛的推了一掌,貶去了樞密院。
若說,王溥沒有怨氣,那才叫見鬼。只是,王溥此人,心機原本就異常之深沉,此時此刻,自然不會說出心裡話。
“陛下待臣之恩天高地厚,臣一定不辜負陛下的期望。”王溥耍了個小滑頭,故意把話說得比較含糊,但是,偏偏大家又都聽得懂。
李中易不動聲色的瞥了眼王溥,這傢伙不愧是塊老薑,說的全是柴榮最想聽的內容。
李瓊的位次在李筠之前,他本以為,柴榮臨崩前,怎麼著也要和他說幾句熱乎話,誰曾想,今上居然越過了他和李筠,直接點了李中易的名,“無咎,你到朕的身邊來。”
李中易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在他的班次之前,尚有李筠、魏仁浦、李瓊以及吳廷祚。
只是,礙著柴榮親口喚他,李中易只得硬著頭皮起身,站到柴榮的龍床邊上。
“無咎,朕對不住你呀。”柴榮一時感傷,竟然流下了幾滴眼淚,“玉娘求了朕許久,朕始終沒有答應。今日,既是臨別在即,當著眾卿面,朕就成全了你們,把玉娘許你為妻。”
“臣……”李中易做夢都沒有料到,柴榮臨終之前,竟然施了個天恩,把他最喜歡的親妹妹,嫁入了逍遙郡王府做正妻。
“唉,無咎啊,朕對不住你啊。”柴榮察覺到李中易的發呆,心裡非常滿意,抬手喚過哭成淚人一樣的柴宗訓,“我兒,快給李姑父見禮。”
李中易就算是鐵人,此時,也給感動得淌了淚,柴榮待他真心不薄啊。
可是,誰都沒有料到,符皇后忽然插話說:“皇太子地位尊貴,認親之禮,絕對不能馬虎大意。”硬扯住了要行禮的柴宗訓。
柴榮聞言後,當即拉下臉,震怒異常,可是,就在喝斥聲即將出口之際,他的視線掠過年幼的柴宗訓身上。
也許是一刻鐘,也許僅僅是一個呼吸之間,柴榮有些頹喪的別過頭去,冷冷的說:“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分彼此呢?”
符皇后岔話之後,李中易原本激動的心潮,陡然冷涼了下來。柴榮待他再好,卻也即將撒手而去,將來垂簾主政的卻是符皇后。
再怎麼說,現在的符皇后,將來的符太后,才是正兒八經的帝國新主人。李中易這個所謂的姑父,無論名分、權勢還有地位,都與其相差太遠,如有天壤之別。
“無咎,那方古印,朕就賜你了。”柴榮喘了粗氣,立即找到了補救的方法,用來安撫李中易。
李中易的懷裡就揣著那方柴榮的私印,這玩意確實有些威力,但是,和皇太子當眾認親比起來,其中的意味就差得很遠很遠。
柴榮喝了碗參湯之後,打起精神,親口吩咐範質,當眾宣讀早就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