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龍城下。
“知府老爺,草民就問您一句話。”
楊豐對著城頭上的知府馬崇謙說道。
說話間他舉起手中的御製大誥,直接頂在了腦袋上,就像上帝也瘋狂裡頂著樹皮嚇唬鬣狗的小孩般。
“太祖高皇帝的御製大誥,如今還管不管用?太祖高皇帝的這本書,是不是已經可以當廁紙了?
請回答。”
他說道。
“知府老爺,您給個準話,兄弟們就聽您的。”
“對,兄弟去朝鮮時候,您就是知府了,兄弟們就聽您的。”
……
後面士兵們一片起鬨。
當然,他們身後的大炮依然指著城牆上。
可憐的永平知府馬崇謙,用憂傷的目光看著這個小壞蛋。
“您德高望重,兄弟們就信您,您要是說這東西早就成廢紙,完全可以拿到茅廁擦屁股了,那兄弟們什麼也不多說,立刻就放了王保與樊東謨,然後等待朝廷處置,您給個準話,我們就聽您的,您說了算。”
楊豐喊道。
馬崇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不傻。
他一個河南人,跟樊東謨最多算共事,而且平日也算不上關係好,至於跟王保也就是見過幾面而已,後者剛剛調任薊鎮總兵,他一個永平知府更是犯不著巴結個武將,要明說御製大誥作廢?這話恐怕萬曆皇帝自己,說之前都得好好考慮考慮,什麼叫祖宗成法?祖宗成法就是明擺著已經成廢紙,而且大家全都預設它是廢紙,但絕對不能公開說它是廢紙。
因為大明皇帝統治的合法性,就是源於太祖皇帝。
大臣們指責皇帝時候,指著他鼻子說這不是你的江山,這是太祖皇帝的江山……
皇帝也得說,你說的對!
否定太祖,就是否定統治的合法性。
所以哪怕是一百多年前,這東西就已經是廢紙了,到嘉靖朝時候,最厭惡這東西的御史們,還得上奏讓皇帝再印刷一些,交給各處官學組織學習。
他一個大臣公開說這是廢紙?
回頭立馬有御史彈劾,而且一彈劾一個準,輕則貶職,重則要是被政敵咬住不死也脫層皮。
真的。
一個大逆的罪名都能扣上。
“楊壯士,此事已經奏明朝廷,只是暫時還未有聖斷,故此本官也不好說太祖高皇帝的御製大誥是否還施行,一切需等候聖斷,但爾等挾持總兵,挾持兵備道,擊殺官軍,威逼府城,這些就不對了。”
他緩緩說道。
“知府老爺,那麼也就是說,在聖斷到達之前,御製大誥就是管用的,我說的可對?”
楊豐說道。
“這個,本官說過……”
“請知府老爺回答,管用還是不管用?”
“這個……”
“管用還是不管用?”
楊豐說道。
後面士兵們一片鼓譟。
“管用,當然管用,太祖的話能不管用嗎?”
旁邊一個明顯是地方豪紳的,毫不猶豫地上前說道。
楊豐看著馬崇謙。
“既然本官的確未曾得聞此前有聖旨明文廢止,那麼這御製大誥自然還是管用的。”
馬崇謙只好說道。
“那麼草民何錯之有?草民目睹薊鎮總兵王保,殺戮無辜士卒,縱容部下搶掠百姓,草民激於義憤,將其綁送進京,何錯之有?樊東謨以永平兵備道,不思秉公執法,在證據確鑿之時行使職責彈劾王保,反而哄騙我等放鬆戒備,而後秘密調集軍隊偷襲我等,若非太祖顯靈,我等皆葬身荒野。那麼草民及這些軍卒懷疑他與王保朋黨勾結,意圖殺人滅口,同樣激於義憤將其一併綁送進京,那麼草民何錯之有?
您承認御製大誥還有效,那我等就無罪。
您不但不能阻攔我們,還得為我們提供便利,別忘了當年那些敢於阻撓百姓綁送有罪官吏的,可是惹得太祖高皇帝震怒並下旨抄家。
您不會想抄家吧?
如果您堅持說我們有罪,就等於否定太祖高皇帝的御製大誥。
身為大明之臣,公然否定太祖,算您一個大逆不過分吧?”
楊豐說道。
“胡言亂語,本官只是就事論事,訴說眼見之實而已,更何況本官何曾說爾等有罪,只是爾等擺弄槍炮堵在城門前成何體統?”
馬知府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