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陛下難道覺得他有這個實力做這些?
大明被你禍害的早就已經不復往日,天下分崩離析,各地藩鎮割據,民間士紳與貧民勢如水火,舊式軍隊幾乎蕩然無存,新式軍隊皆在地方掌握,各地議事會早就尾大不掉,就憑他一道聖旨說分田地就分田地了?
他以為他是誰?
還是過去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縱然過去的大明皇帝,也一樣是皇權不下縣,最多也就是地方士紳手中武力弱不敢公然反抗而已。
但如今,一個府的議事會下令,一萬新軍旦夕可有。
一個省的議事會下令,十萬新軍也易得。
就他手中從廣東帶來御營六軍,真打起來連定勝軍都未必能打過,若想靠著這點兵力就使天下聽令,那真無異於痴人說夢。
他今日宣佈新政,明日就有人敢清君側。
他不會還以為地方真能聽旨吧?
朝廷政令不行已經快十年,他以為聖旨還是過去的聖旨?
更何況如今人心也早就已經不復往昔,你可以看不上儒家,但你需要明白儒家能走到今日,就是因為君君臣臣這句話有利於皇帝,歷代皇帝無論出身如何最後都難免要向儒家靠攏,就是因為它易於統御天下。
你自視為百姓的解放者,自然可以摒棄儒家,可統治者需要,。
統治者需要的是讓萬民始終臣服,始終跪伏於皇權,如羊群般遵從牧者,不會反抗,不會抱怨,只會低頭吃草,需要被宰殺時候只會俯首以待。
那這時候儒家就很有用了。
但如今大明早已經被你搞的君不君臣不臣,連儒家都已經不是過去,學者借陽明之皮,早就已經將儒家註解的面目全非,名為儒家實則自成一家,君君臣臣的綱常連儒生都不屑一顧。大同國已經在關中搞出來了,舒曰敬早就已經試圖響應,地方士紳已然清楚,縱使沒有皇帝又如何,士紳自己建立自己的國家,一樣也天塌不下來。
皇權如今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個習慣而已,想踢開時候根本無需猶豫,皇帝不聽話殺了即可,就算不想換個國號那大明宗室無數,隨便從中找個出來做傀儡就是。
陛下還想他口稱天憲,言出法隨,寄希望於一道聖旨?
話說縱然過去,他的聖旨也沒這本事。
皇帝造反?
皇帝造反者哪個逃過一死?”
熊廷弼看著聖旨說道。
他還是很清醒的。
事實也的確如他所說的,在一個大變革的時代裡,思想的變革必然出現,儒生也不是不變的,藉助王陽明的心學這個開源系統,儒生們在肆無忌憚的向裡面加入他們想要的東西為他們的盛世服務,君君臣臣的綱常早就被鄙視,君無道臣逐之才是這時候新儒家的綱常。
存天理滅人慾同樣被鄙視,現在是天理即人慾。
在這片造就了明末那些思想家的土地上,在新的壓力逼迫下,新的思想也在真正萌芽。
皇權?
現在士紳們喊出的是天下之法。
楊豐突然低下頭,一臉真誠的笑容看著他……
“所以,陛下把我叫來了。”
他說道。
熊廷弼一下子沉默了。
“陛下當然沒有這個本事,可如果我來幫他呢?他那六軍御營也做不到鎮壓天下,可要是加上紅巾軍呢?”
楊豐說道。
“你到底是忠臣還是逆賊?”
熊廷弼真有些崩潰的看著他,不得不說這個混蛋的角色變化,總是讓人無所適從。
“當然是忠臣啦,你看,這聖旨一給我,我立刻就來了,哪怕我小妾說皇帝有可能趁機弄死我,但我依然毫無防備的孤身前來,像我這樣的忠臣,簡直都可以做忠臣的楷模了,縱然嶽武穆也不過如此。”
楊豐簡直厚顏無恥的說道。
“給皇帝陛下完成這些對你有何好處?陛下分明就是被你逼著,以這種方式搶在你前面收買民心,免得哪天你篡奪天下,既然施恩於民能獲得擁戴,那他就搶在你前面。但歸根結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對付你,而不是對付士紳,分田地只是手段,戰勝你才是目的。
你才是他的最大敵人。
如今你卻來幫助陛下,幫助他成功實施新政,那你就不怕日後落個族滅的下場?
你那位公主可沒什麼用。”
熊廷弼說道。
“為天下者不顧其身,為萬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