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改造了小偏院。堵死了天井東面通大院的圓洞門,挨牆披出一間狹長的小屋,作為廚房。西邊也披出對稱的小屋,隔成兩半,作為浴室和廁所。三間十幾平方米的平房,東西兩間臥室不動,只是拆了舊式的格子窗,加大,改成西式的玻璃窗。廳堂隔成兩半,前一半是客廳兼飯廳,後一半是小書房。天井裡挖了一口小水井。門廳兩側,緊挨南牆,砌了兩個對稱的小花壇,種上紫竹。在一片翠綠的紫竹叢的掩映下,是一個青石板鋪的小天井。小偏院成為一個獨立的小小天地。
土改了,校長成了惡霸地主。一次鬥爭大會後,七八個人被一起拉到南門外,一陣槍聲,其他幾個都腦袋開了花,嚇得昏死過去的校長卻被人架著送回監牢裡。後來,他不知道被送到什麼地方勞改去了,深宅大院從此也成了鬧哄哄的大雜院。只有小偏院,在越長越茂盛的紫竹叢的掩映下,依然幽靜、安詳。我喜歡小偏院的幽雅、舒適。
媽媽在臉盆裡倒了熱水,讓我和雨山洗臉。
“天熱,身上黏糊糊的,我想洗澡,很快的。”我說。
我進了浴室,在木盆裡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披上外衣閃進媽媽房間裡,從大衣櫃裡找出淺玫瑰紅的連衣裙穿上。春節,我和媽媽一起逛百貨商店,一眼看中了這塊料子,媽媽也說做連衣裙最襯面板。回到家裡,披著料子問雨山:“漂亮嗎?”雨山連聲說:“真漂亮!漂亮極了!”走到大衣鏡前一看,我喊:“不行不行!團委書記穿這樣的連衣裙,全校都會議論紛紛的。”就把料子收起來了。
我站在大衣櫃的鏡子前。在無袖的淺玫瑰紅連衣裙的映襯下,秀美的雙臂、修長的脖子如凝脂似的熠熠生輝,Ru房越發顯得堅挺、高聳。衝鏡子裡的自己嫣然一笑,我自己都覺得風情萬種。我開了房門,走到堂前,雙手拉著兩邊的裙角轉了一個圈,得意地瞅著雨山。
“不是沒有做嗎?”雨山說,雙眼突然閃亮了。
“媽說先做起來放著做結婚禮服吧,就做起來了。雨山,漂亮嗎?”
“萌萌,季節還沒有到,”媽媽說,“夜晚涼,你會感冒的。”
“我身上熱著呢。”
媽媽異樣地瞥了我一眼,我的兩頰驀地火燒似的。雨山拿來我的春秋衣披在我肩上。媽媽又抱怨起我們沒有事先告訴她,這麼晚了,消夜也沒地方買了。她忽然手一拍,高興地喊起來:
“差點忘了!秋生又給我送來一大缽頭甜酒釀,這兩天太忙,來不及分送給鄰居們,正好給你們做酒釀蛋花羹。”
去年春節前三天,我和雨山回家過寒假。半夜,門環被拍得失火似的,整條小巷都驚醒過來了。媽媽急忙開燈,披上棉襖去開門。我也披上棉衣跟出來。小金護士帶著一個臉色慘白的青年農民,他眼淚汪汪,哇哇喊叫著,向媽媽不斷鞠躬。媽媽回房抓了來不及穿上的毛衣毛褲一邊向外走,一邊喊:“秋生,發什麼呆,還不快走!”
大年初一,秋生挑來了兩壇家釀的米酒、兩隻老母雞,在堂前放下,轉身就逃。媽媽在小天井裡攔住他,不容辯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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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節:不成樣子(14)
“這隻母雞我給你養著,這隻你現在就給我殺了,燉了給你媳婦補身子。我們家的人,吃點甜酒釀都會醉,這酒,你挑回去!不挑回去?好,我現在就讓你帶著媳婦和寶貝兒子回家去!”
秋生只好乖乖地挑回去了。
年初八,秋生送來一大缽頭甜酒釀,媽媽把兩元錢塞在秋生懷裡,秋生把兩元錢擲在天井裡逃之夭夭。從此,秋生就認定媽媽喜歡甜酒釀,逢年過節就送來一大缽,放下了就逃。
雨山洗了臉,看媽媽在煤油爐上做雞蛋酒釀羹。自從亞亞上了大學,媽媽就只燒那隻從上海帶回來的三五牌純銅煤油爐了,這在小城是非常奢侈的。媽媽喜歡雨山,每次雨山來家,我就油然想起那句俗話: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那年,聽說我要保送上大學了,媽媽忽然淚眼婆娑。
“你爸爸一直昏迷著,”她抹著眼淚說,“我是醫生,心裡明白一切都完了。你爸爸卻忽然睜開眼,盯著我,漸漸地眼裡噙著一汪淚水。我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培養萌萌上醫學院,培養亞亞上理工大學。他臉上浮出一抹微笑,兩滴淚水慢慢地向兩邊掛下來。那年你們全班保送進師範,我打心裡反對。你說,這是組織的決定,不願去也得去。我有什麼辦法呢?我總覺得我對你爸爸食言了。現在你上的雖然是師範學院,可和醫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