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邊。他不知道,母親和翠兒見了他的傷會怎樣?作為常家的單傳,傷到這斷子絕孫的要害處,母親會不會悲痛欲絕?作為一個剛進常家門的新娘子,面對這樣一個無用的丈夫,翠兒對未來的婚姻生活會不會絕望?這些問題糾纏著他,讓他感到了冰冷的恐懼。這個時候他還想到了新婚之夜,想到了他作為完整男人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性愛。這在幾天前剛發生的一切比夢境還虛幻,還不真實,他甚至回想不起自己在翠兒的身體裡的時候是否體會到了快樂。他只是記得,自己當時似乎是爆炸了。是的,爆炸了,連記憶都爆炸成了碎片,變得紛紛揚揚,變得雜亂無章。
他就這麼躺著,好在還有感覺,否則連他自己也會相信自己是一具殭屍。但現在的感覺跟過去不一樣,他甚至體會不到悲傷,甚至也體會不到絕望,他體會到的僅是一個巨大的沒有光亮的鐵幕,那鐵幕從高空中一次一次地墜落下來,一次一次地壓迫著他。當他終於明白了那鐵幕是一種強烈的自卑感的時候,他緊緊地閉上了雙眼,讓自己整個兒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他渴望著自己的生命就這樣在黑暗中結束。是的,該結束了,生活對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意義。
他躺著,無邊無際的黑暗變成了無邊無際的紅,它蔓延開來,從巫師劍刃上那抹紅色,到翠兒新婚之夜的那點點桃花,然後再到硫磺塘裡那觸目驚心的血水。紅,紅得如此地扎眼,被紅包圍,被紅淹沒,比黑讓他更恐懼。有一種恐懼超過了死亡,那就是他現在的恐懼。他想喊叫,但發不出聲;他想睜開眼,卻像是被矇住了眼睛,他的意識變得模糊而混亂,像傍晚的火燒雲一樣,隨意地變幻著。
突然,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戳在他的額頭上,那冰冷讓他感到很舒服,那堅硬卻讓他的意識在漸漸清晰。當他最終意識到那戳在自己額頭的是槍的時候,他的臉上掠過了一絲肉眼都很難分辨出來的笑意。也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讓他討厭的大理口音——
“想裝死?”他想說,他不是裝死,而是正在死去,但他說不出話。他的不回答,讓對方以為他是懦弱的。殺手面對懦夫,就有了獅子面對羔羊的心理優勢了。殺手想玩弄一下躺著不動的常敬齋。
“把眼睜開!”殺手用命令的語氣說。當他堅信常敬齋也是一隻嚇破了膽的羔羊的時候,他的槍管在常敬齋的額頭上劃了一個圈。
“我不殺閉著眼睛的人!”殺手這時槍管已經移到了他的眼皮上,堅硬地頂著,好像是要把他的眼珠子頂出來一樣。眼睛的疼痛讓常敬齋的大腦完全清醒過來。
第三章 亡命夷方(4)
不知常敬齋是從哪裡積蓄來的力氣,他突然間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睜開眼的時候感覺到了一陣涼風。他看到身穿黑衣的殺手,像睡熟了一樣躺在地上。
立在他面前的是大鍋頭和他帶來的三個夥計。大鍋頭和他們中的一個手握著剛砍來的竹竿,顯然,殺手就是被他們用竹竿擊倒的,常敬齋感覺到的那陣涼風也是竹竿劈掃的時候帶出來的。
常敬齋看著大鍋頭,一臉困惑地問:“你們不是已經走了嗎?”
大鍋頭聽常敬齋這麼說,嘿嘿地笑了,他笑的樣子像一個開心的傻子。他說:“你是我的兄弟,我不救你救誰?我帶著馬幫往前走,越走越覺得不對勁,我想那些殺手不會放過你,他們肯定還會來找你。這樣一想我的心就像那麻繩一樣越扭越緊,於是就叫了三個兄弟回來接你。”
“接我?你們接我去哪?”常敬齋問道。
“還能去哪,去緬甸吧。你只有到了緬甸才安全。你要再呆在騰越,殺手們斷然不會放過你。你看,我們為你都準備了滑竿了。”大鍋頭晃了晃手中的竹竿說。
看著依舊一臉傻笑的大鍋頭,常敬齋心中最柔軟的部位像被什麼擊中了,淚水奪眶而出。
常敬齋哭了,大鍋頭的眼裡也充滿了淚水,他用腳踢了一下已經變得僵硬的殺手的屍體說:“你們這些狗雜種,也太狠了!”
大鍋頭側過臉去,對身邊的夥計吩咐了兩句。那夥計就跑出門去,找來了兩根麻繩。大鍋頭接過麻繩,一臉歉意地對常敬齋說:“兄弟,對不起了,誰叫你傷著那種地方,否則,我讓馬馱你,現在我只好這樣了。”
他說完衝夥計們揮揮手,兩個夥計上前,一個捆他的手,一個綁他的腳。當常敬齋的兩隻手兩隻腳被捆綁起來後,大鍋頭將竹竿從兩手兩腳間穿過去,抬著常敬齋追趕馬幫去了。
路上有牧童見了常敬齋這個樣子,都嬉笑著喊:“抬豬�——”這讓常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