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出征,他幾乎把領地內所有能戰之兵都給帶了出來,留給自家兒子和親家公刺史劉福祿的,只有數百老弱病殘和若干鄉勇。二人能在流寇的進攻下,守住沁陽城不失,已經是天大的奇蹟了,怎麼可能還反敗為勝,斬獲無數?
至於重金引誘太行山賊呼延琮出馬,驅虎吞狼,則更是信口胡柴。呼延琮最近一段時間被劉知遠的弟弟,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劉琮與武勝軍節度使常思兩個南北夾擊,殺得節節敗退。連老巢都快保不住了,哪還有能力去近千里外的沁陽去跟別的流寇爭風吃醋?
很顯然,帥案上那份來自懷州的報捷摺子,是劉福祿和孟有方兩個瞎編出來的。這兩個傢伙為了邀功,居然連大漢皇帝都敢騙。而天子劉知遠偏偏有精通武事,一眼就能將摺子裡的所有貓膩看個洞穿。
“說啊,怎麼都啞巴了?”見麾下的文武們都修煉起了閉口禪,劉知遠臉上的怒意更濃。先有杜重威不服王化,後有常思陽奉陰違,如今更好,居然連兩個名聲不顯,手中兵馬亦不滿千的小字輩,也敢公然編造謊言欺君邀功了。莫非,莫非自己這個大漢天子只是幾天沒殺人,在群臣眼睛裡,就已經變成軟弱可欺的老糊塗蟲了麼?
依舊沒人願意主動觸這個黴頭,於沁陽守軍一道幹掉了流寇的,肯定不是呼延琮。而被殲滅的流寇,也未必是流寇。
懷州不比澤州和潞州,因為渡過黃河就抵達了汴梁,所以無論哪個朝代,都不會准許京畿腹地,有這麼大一股土匪存在。太行山中的綠林好漢即便在全盛之時,也只敢縱橫於清濁漳水兩岸,絕對沒膽子主動去攻打靠近汴梁周邊的城池,引火上身。如此算來,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對懷州動手,並且能直接殺到沁陽城外的,只可能是某家節度使的私兵。而河陽軍周圍的節度使就那麼幾家,伸出一個巴掌能數得清清楚楚。
“孟景玉!”左等右等等不來群臣的答覆,劉知遠眼睛裡冒出一股兇光,乾脆直接開始點名。
“末將,末將教子無方,死罪,死罪!”河陽節度使孟景玉立刻噗通跪倒,以頭搶地,嚎啕大哭。“末將,末將是個粗鄙武夫,一心想著殺敵報國,從來沒功夫教導孩子。沒想到,這小畜生趁著微臣外出征戰之時,居然敢,居然敢做出此等欺君之舉來!末將,末將願意明早親自提盾攀城,以死雪恥。只請,只請陛下給末將最後一次機會,讓末將死在兩軍陣前,以報陛下知遇提拔之大恩!”
躲,是躲不過去了,如今之際,他只能期待劉知遠能看在自己此番帶領傾巢之兵前來助戰的份上,給自己留一條活路。否則,明年這個時候,恐怕就是他孟家滿門的忌日!
“你,你居然還有臉跟朕說知遇之恩?你,你居然還想留幾分身後哀榮?”劉知遠被哭得心頭一軟,緊握在劍柄上的手鬆了松,破口大罵。“你做夢!朕麾下有的是忠心耿耿的猛士,朕麾下不需要你這種陰險狡猾的忘恩負義之徒!”
“陛下,末將,末將不知情,不知情啊!”孟景玉被罵得不敢抬頭,只是趴在地上繼續放聲大哭。“末將,末將自己讀書少,字也識不得幾個。能坐上節度使高位,已經是祖墳上冒了青煙。陛下,末將如果想加官進爵,直接就跟您說了。您縱使覺得末將不堪大用,至少,至少也會多賜予末將一些恩澤。末將,末將又何必,又何必弄這種手段,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啊?!”
追隨於劉知遠鞍前馬後這麼多年,他雖然不像史弘肇、郭威等人立下過赫赫之功,也未曾像常思那樣為了漢王府的將來忍辱負重,但是也從未曾耍滑偷懶,該出十分力氣絕不敢出九分。因此也算得上是一個相當可靠的鷹犬爪牙,與劉知遠彼此之間,君臣之情頗深。
劉知遠的見識、能力、心胸氣度樣樣不缺,唯獨缺乏的,是君王的絕情。見孟景玉哭得如此孬種模樣,更不忍下令將其立刻推出處,斬首示眾。稍稍猶豫了一下,繞過帥案,抬起大腳狠狠朝著此人肩膀上猛踹,“你不知情,不知情你就沒罪了麼?那劉葫蘆是不是你的兒女親家,朕封他做刺史,是不是衝著你的功勞?他和你兒子兩人聯手矇騙於朕,你一句不知情,就想把所有干係摘清,就想繼續做你節度大人?做夢去吧你!朕此番如果放過你,如何面對天下人?!”
“摘不清,所以末將甘願陣前去戰死!”孟景玉被踹得向後倒退數步,一屁股坐倒,抽抽搭搭補充。“只盼末將死後,能馬革裹屍,而不是將頭顱掛在旗杆上,丟人顯眼。”
“你這孬種,上了城,也會墜了我軍威風,朕才不敢用你!”劉知遠又衝著他身前啐了一口,撇著嘴道。隨即,將頭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