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官勇的面,只因金松齡對自己有私恩便出爾反爾,饒他死罪,官勇將會怎樣議論自己呢?威信怎能樹立呢?軍紀又何能整肅呢?不能收回成命!母親已經死去,她老人家也不可能因此而責備自己了。為了湘勇今後的戰鬥力,為蕩平洪楊的大業,松齡老弟,委屈你了,我是不得已才借你的頭顱號令三軍的。幾十年後,到九泉之下,我再向你負荊請罪吧!經過一陣痛苦的思索,曾國藩釋然了。他陰冷地望著滿弟,嚴厲訓斥:〃曾國葆,此地乃湘勇練兵場,非白楊坪黃金堂,只有上下尊卑之分,沒有兄弟骨肉之誼;只有軍紀軍法之嚴酷,沒有私恩舊德之溫情。你口口聲聲叫我大哥,哭哭啼啼訴說舊事,你是想要我以私恩壞朝廷法典嗎?還不給我下去!〃
曾國葆被罵得不敢回言,只得低著頭走下臺。金松齡徹底絕望了,閉著眼,任行刑團丁推著往前走。
最後,曾國藩又宣佈:〃羅澤南身為營官,不能正確判斷敵情,輕率冒進,致使兵敗,本應嚴辦。姑念其敢以五百初次出征勇丁進搗一萬長毛之老營,其勇氣可貴可嘉。現革去營官職務,帶罪留營,以觀後效。〃
演武坪一片死寂。全體湘勇官丁,今天才真正領略到幫辦團練大臣的威嚴和軍法的凜然不可侵犯。
當晚,曾國藩在趙家祠堂召見金松齡的堂弟金龜齡,要他挑選二十名團丁,護送其兄靈柩回湘鄉,又從自己的積蓄中拿出四百兩銀子來,要金龜齡代他送給金松齡的母親,略表自己對金老太爺當年救母的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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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從釣鉤子主想到辦水師
衡州因為地處湘南,即使是冬天,只要太陽出來,就顯得溫暖如春。那條秀美的湘江,在冬日的陽光照耀下,益發顯得纖塵不染,一清到底,實在逗人喜愛,偶爾還可以看到幾個不怕冷的後生子在江中游泳!江面上除開來往的貨船、客船外,還有一種當地叫作釣鉤子的小船,小船上只能坐一個人。一年四季,哪怕是煙雨霏霏的時候,湘江上都佈滿了這種釣鉤子。漁翁們或站或坐在船上,把釣竿垂向水面,屏心靜氣,等著魚兒上鉤。冬日和暖的江面上,沒有風,水不急,釣鉤子穩穩當當,如同用釘子釘死在水中。頭上鷹擊長空,腳下魚遊淺底,簡直令人心曠神怡。這種南國冬釣的情景,與柳宗元筆下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北方風味大異其趣。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漁翁們上得岸來,一手提著滿滿一桶魚,另一隻手扶著反扣在肩膀上的釣鉤子,笑微微地回家去。那情景,正是〃高歌一曲斜陽晚〃的典型寫照。
曾國藩十多歲時,在石鼓書院從汪覺庵先生讀過兩年書,早早晚晚在湘江邊散步,看著江上星星點點的釣鉤子和站在其上的漁翁,覺得他們真是世界上無憂無慮最快活的人,常常不自覺地吟起《三國演義》開卷那首無名氏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這個時候,攻讀四書五經的煩躁厭倦之情,便會一時淡化,功名莫測的憂慮苦惱,也會得到片刻安慰:當麼子大官,建麼子功業,〃是非成敗轉頭空〃,還是當個漁翁幸福!
自到衡州治軍來,曾國藩的腦中常常浮現出少年時代所羨豔的那種情景;多次想過,哪一天要抽空去當一天釣鉤子主。怎奈湘勇草創,百事叢雜,沒有一天空閒,且辦事不易,心情鬱悶,也缺少那份閒情。近一個月來,透過對澤字營、齡字營江西作戰的獎賞以及對金松齡的處置,湘勇的訓練效果大為提高,軍紀也更加整肅,塔齊布、周鳳山、楊載福等人常說:〃湘勇可用。〃曾國藩近來心情略為舒暢些了。今天是一個豔陽普照的好天氣,吃早飯時,他突然萌發了駕舟浮釣的念頭。想起兵勇們到衡州四個月了,還從來沒有放過假,索性今天放假一天。命令下達後,大家都很高興。
曾國藩帶了滿弟國葆,兩個親兵打著兩隻釣鉤子跟著,沿著蒸水走到石鼓嘴下,親兵把釣鉤子放到水中。曾國藩打算釣完魚後,再上石鼓嘴去看看石鼓書院,儘管汪覺庵師已離開書院回到鄉下去了,但石鼓嘴上的一草一木仍然牽動他的情絲。
曾國藩饒有興致地將釣鉤子劃到江中,國葆也划著一隻跟著他,兩個親兵在岸上等候。釣鉤子上的漁翁看著逍遙自在,真正當起來卻不那麼容易。船並不聽曾國藩的使喚,左右搖擺,弄得他常常站不穩,有幾次晃動得大,連裝魚的桶都打翻了。國葆的處境,也不比哥哥強多少。曾國藩坐在船上,心猿意馬,不能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