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長魏蘭根前往首都洛陽,對舊有的中央政府宣慰安撫,同時觀察元恭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有意繼續擁護他當皇帝。魏蘭根發現元恭神采英明,恐怕以後難以控制,於是跟高乾兄弟和監督院宮廷監督官(黃門侍郎)崔 ,共同建議高歡罷黜元恭。高歡集合文武百官,詢問他們的意見:應該擁護誰當皇帝?沒有人回答。交通部長(太僕)、鮮卑人(代人)綦毋儁(綦毋,複姓)竭力稱讚元恭賢明智慧,應繼續主持政府,高歡很高興地接受他的建議,崔 立刻沉下臉來,說:“如果說賢明智慧,應該等待我們高王(高歡)慢慢坐上寶座,廣陵王(元恭原封廣陵王)既是叛逆蠻虜(爾朱幫)選定的,怎麼可以繼續當天子!如果聽綦毋儁的話,我們反抗軍又怎麼可以叫義師!”高歡遂派人逮捕元恭,囚禁崇訓寺。
高歡進入洛陽,斛斯椿對賀拔勝說:“現在,天下權柄,握在你我之手,如果不能先行發動,控制別人,則將被別人控制。高歡剛來,除掉他毫不困難。”賀拔勝說:“他有功當代,謀害他將召來兇惡報應。這幾晚我跟高歡同住,談到當年很多往事(二人同是爾朱榮部下),對你充滿感恩圖報之情,何必對他在意!”斛斯椿打消念頭。
高歡認為汝南王元悅,是七任帝(孝文帝)元宏的兒子,想請他回國登基(元悅時在南梁帝國),但聽說元悅性情兇暴,喜怒無常,遂中途停止。
當時,親王們紛紛逃亡,國務院左執行長(尚書左僕射)、平陽王元修,是元懷的兒子(廣平王元懷,是七任帝元宏的兒子,參考四九七年八月),躲在鄉下農家。高歡打算擁護他當皇帝,命斛斯椿查訪,斛斯椿找到元修的親信、編制外事務顧問官(員外散騎侍郎)、太原郡人王思政,問元修在什麼地方,王思政說:“我想了解你找他的用意!”斛斯椿說:“打算擁護他當天子。”王思政才告訴他地址。斛斯椿遂跟隨王思政去見元修,元修臉色大變,對王思政說:“你不是出賣我吧!”王思政說:“當然不是。”元修說:“你敢保證?”王思政說:“時局變化劇烈,誰敢保證!”斛斯椿飛馬回去報告高歡,高歡派出四百名騎兵,到鄉間迎接元修,護送到氈毛營帳(酋長所居),高歡向元修陳述自己的誠心,淚流滿面,沾溼衣襟。元修謙讓的表示自己對人民缺少恩德,高歡兩次叩拜,元修也兩次叩拜答禮。高歡出帳準備皇帝穿的衣服和使用的器具,請元修洗澡更換,命軍警佈崗,徹夜警戒。第二天凌晨,文武百官手拿馬鞭,到氈毛營帳朝見。(胡三省注:“軍中不能找到那麼多正式官服,因之用馬鞭致敬。”)高歡命斛斯椿領頭上疏給元修,擁護他登上天子寶位。斛斯椿進入帳門,低頭彎腰,不敢前進。元修命王思政從斛斯椿手中取過來勸進奏章,說:“我不得不稱‘朕’了(秦王朝一任帝嬴政時起,皇帝自稱“朕”;參考前二二一年)!”高歡遂派人替剛抵達邙山(洛陽城北)的反抗軍政府皇帝元朗撰寫詔書,讓出皇帝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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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二年 壬子(5)
*胡三省曰:
《書經》說:“天位艱難。”又說:“不要認為平安,那個位置危險。”(“天位艱哉。”“毋安,厥位惟危。”)即令上天和民間都樂意擁護,中央政府權柄有所歸屬,賢明的君王身處此境,也應該戰戰兢兢,恐怕自己不能勝任;元修看到勸進奏章,而竟然發出“我不得不稱‘朕’了”之言,驕傲滿足的氣勢,從心肝上冒出來,溢向四方,正人君子因之已經知道他不能有好的結局。
柏楊曰:
元修在緊要關頭,露出原形:“我不得不稱‘朕’了!”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出他那副沾沾自喜的嘴臉,洩露他的底牌,只不過是一個淺碟子,淺碟子只能裝下對自己的欣賞。擺在他眼前的是,五年之內,就有四個活生生的覆車:十一任帝元子攸、十二任帝元曄、十三任帝元恭、十四任帝元朗,一個個被推上寶座,轉眼之間,一個個又被人一腳踢下。元修應該警覺到他屁股底下,坐的是尖端朝上的萬把鋼刀。然而,淺碟子被一個“朕”字就裝滿了,已察覺不出萬把鋼刀,所以他過的日子十分快活,認為高歡要靠他才有飯吃。
不過,元修雖然沾沾自喜,他的淺碟子裡還總算裝了一個“朕”字,一定要沾沾自喜的話,也有資格沾沾自喜。而有些更淺的碟子裡,不過只裝一點微不足道的東西——諸如一個官、一點錢、一點權、一點名聲,就霎時滿盈,這才使我們失笑。
四月二十五日,元修(本年二十三歲)在洛陽東郊登基稱帝(十五任孝武帝),恢復平城(北魏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