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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離開學生日漸增多的寄宿學校了。它就是有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服從使命的安排。在父親給它套上鐵鏈子的那一刻,它就像孩子一樣哭了,是委屈的抽搐,更是依依不捨的哽咽。它沒有反抗,即使父親把它拉上卡車的車箱,推進了鐵籠子,它也沒有做出絲毫難為父親的舉動。它知道父親是無奈的,父親必須聽從麥書記的。多吉來吧惟一想到的是,麥書記要是一個壞人就好了,是壞人它不僅可以堅決不跟他去,還可以一口咬死他。遺憾的是,在它天長日久的認識裡,麥書記是個好人,是個絕對應該親近的人。多吉來吧大張著嘴,吐出舌頭,一眼不眨地望著父親,任憑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流進了嘴裡,流在了車箱。

許多喇嘛和牧民都來送行,他們都哭了。寄宿學校的孩子們更是悲淚漣漣,他們像多吉來吧一樣,哭得隱忍而深沉。

但是父親沒有哭,他滿腹滿腔都洶湧著酸楚的水,卻咬緊牙關,沒有讓酸水變成眼淚流出來。他知道自己一哭,多吉來吧就會受不了,悲傷的陰影就會越來越厚地籠罩它,讓它在遠離主人的時候心情鬱悶、不吃不喝、自殘自毀。父親一再地告戒自己:不能哭,絕對不能哭,多吉來吧是一隻心事很重的藏獒,不能再給它增加任何心理負擔。

汽車開動了。多吉來吧從鐵籠子裡忽地跳了起來,撲了一下,又撲了一下,一連撲了七八下。父親追逐著汽車,忍不住地喊了一聲:“多吉來吧,保重啊。”喊著,一聲哽咽,滿眶的眼淚泉湧而出。父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的哭聲飛著,淚水飛著。令人心碎的聲音帶動著他身後的孩子們,這些多吉來吧日夜守護著的寄宿學校的學生,突然喊起來:“多吉來吧,多吉來吧。”一個個號啕大哭。

這時獒王岡日森格帶著領地狗群跑來了,看到多吉來吧已經被汽車帶走,就瘋狂地咆哮著,追了過去。獒王是明智的,它知道領地狗群的追逐只能是送別,而不可以是攔截,所以它們沒有跑到前面去,自始至終都跟在汽車後面,把對汽車的憤怒和撕咬,最終變成了悲傷和呼喚。

只有一隻藏獒一直在憤怒,在撕咬,那就是母性的大黑獒果日,它愛上了沉默而強大的多吉來吧,還沒有來得及表示什麼,人們就把多吉來吧帶走了,帶出了西結古草原,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獒王岡日森格和領地狗群悲傷著,呼喚著,把多吉來吧一直送出了狼道峽口。

多吉來吧走後,父親就陷入了深深的思念,就像多吉來吧在遠方的青果阿媽州上思念著父親一樣。那樣一種“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似的思念,讓父親一個月沒有吃肉喝奶,人瘦了一圈,白頭髮也突然長出來了。我的年紀輕輕的父親,在思念多吉來吧的日子裡,花白了自己的頭髮。而在遠方,多吉來吧黑亮的毛髮上,也出現了一大團白色,那是一隻藏獒忠誠於主人的證明,是藏獒對人的感情深入骨血後的表現。白了,白了,在思念父親的日子裡,多吉來吧的毛髮日復一日地花白了。

2006年8月9日終稿於青海西寧

2006年10月10日修改于山東青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