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舒了一口氣,回報:“家中無人——”。
“啪——”的一聲鞭響,李叔的脖子上蹦起了一道血痕,身上的棉衣也破了口子,隨風掠過白色的棉絮。
儘管一直卑躬屈膝的自稱為小人,李叔的眉目間也帶上了一抹激憤,迷糊陣緊緊跟隨的村民們,也剎那間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恥辱。
“你們這個破村子還會護犢子?就那麼個妖婦鬼胎還能放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來人,給我砸!”
這個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上官,不但鉗制著袁縣令,毆打他們的里正,現在,還要禍及無辜,把自己村民的家園毀壞!
年齡最長的那一位長老,再次就地跪倒:“大人,即使是那民婦懷胎有罪,也罪不及家人,她家中尚有弟弟妹妹需要生活,請大人開恩,保留她家中的財產!”
蒼老的聲音有些抖索,在這抖索之中,更多的人跪了下去:“請大人手下留情……”。
“你們這是想威脅本官?”那位陰測測的上官不再陰測測,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抬腳就把長老踹了一個大跟頭兒。
“混蛋!”袁縣令的怒罵響起,一介書生之軀,撲向了上官:“這是本官屬下的百姓,誰允許你私自毆打?”
縣衙的衙差們也圍攏了過來,迷糊陣的村民的膝蓋,抬了起來,長老的兒孫們哭叫著來攙扶老人,憤怒的火焰在燃燒,在燃燒!
那位上官只需要輕輕一拂袖子,袁縣令就“蹬蹬蹬”退後了幾步。
如狼似虎的官兵們,已經按照指示撲到了白家小院,砸門踹鎖,翻檢財物,只聽得“乒乒乓乓”“霹靂嘩啦”的各種聲響。
就連院門口豎立的那塊“狗頭金”,都被幾個吃撐了的兵士推倒,嘗試著砸了一番,黑石頭格外結實沉重,方才作罷!
本來笑得諂媚想要跟那位上官套上近乎的外村裡正們,腳下打著顫兒,慢慢兒的,慢慢兒的退進人流中去……
迷糊陣村民們的憤怒的目光,讓里正們後悔了今天的行程安排,他們只是想綁了阿圓去祭求雨而已,怎麼此刻反倒成了強盜成了幫兇,要把白家趕盡殺絕似的勁兒頭?
莊稼人都會過日子,看不得這樣砸東西禍害人家,連灶房裡面的罈罈罐罐都要給人砸壞,這都是——這都是要遭天譴的呢!
白老三被推到了最前列,親耳聆聽著來自家中的各種破碎的聲響,親眼目睹著一群強盜似的官兵,對著他所生活過的地方砸、踹、錘……
灶房裡,嫂子曾經誇讚他撈魚的本事,一家人能吃飽飯的起初,就是從賣紅薯丸子和魚肉丸子開始的,夜裡,一家人圍坐在嘎石燈下,為第二天的買賣做準備……
“都說冰糖葫蘆酸,酸裡面它透著點甜……”,這是嫂子教過的第一首歌,阿文他們唱的很開心,糖葫蘆賣的很快……
“三弟,你真棒!”那時候的嫂子總喜歡這樣直白的誇讚他……
周圍的村民,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不屑,就連秀菊爹,也遠遠的躲到一邊去,不肯讓人看到跟他有關係。
渾濁的淚水,湧出燻得黑黃的眼眶,一種叫做“後悔”的東西,從腳心處漫上來……
“聽說,這白家的產業可不少啊!袁縣令,本官猜測,那妖婦定然是逃到了她自家的產業中隱藏了起來,給本官帶路吧!”
砸完了白家宅院的官兵回隊,“上官”的下一個要求又提出來了。
“請大人適可而止!”袁縣令的書生脾氣再也控制不住:“下官再無恥,也還沒到要帶人去搜刮一個孕婦的產業的地步!”
“上官”嘿嘿冷笑:“本官來以前,就聽說了你跟妖婦一家關係親厚,果然——,那妖婦若是再保留財產,誰能保證她不會繼續危害四方?你以為你不帶我們去,我們就去不成了嗎?”
聽聽,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迷糊陣的村民們此刻鴉雀無聲,這個時刻,才知道阿圓在村子裡如此重要,阿圓若是被誅殺,磚窯廠養殖場幸福苑都將不復存在,他們賴以生存賴以掙到豐厚工錢的工作,將不會再有。
曾經為了全村的待娶少年費心操持主辦相親比賽的阿圓,曾經對陣李石頭一家的訛詐動刀子的阿圓,曾經分發綠色蔬菜給大家過年的阿圓,終於,讓迷糊陣人萬分的懊悔萬分的留戀起來。
誰敢帶領官兵去磚窯廠,誰就是混蛋!誰敢舉報阿圓的養殖場幸福苑,誰就是迷糊陣最大的敵人!
李叔的眼睛,沉沉的掠過了每一個村民,然後迴轉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