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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這時候雁兒端著兩碗紅棗銀耳羹進來,先送到飛浦手上。頌蓮在一邊說,你看這丫頭對你多忠心,不用關照自己就做好點心了。雁兒的臉羞得通紅,把另外一碗往桌上一放就逃出去了。頌蓮說,雁兒別走呀,大少爺有話跟你說。說著頌蓮捂著嘴葉味一笑。飛浦也笑,他用銀勺攪著碗裡的點心,說,你對她也大厲害了。頌蓮說,你以為她是盞省油燈?這丫頭心賤,我這兒來了人,她哪回不在門外偷聽?也不知道她害的什麼糊塗心思。飛浦察覺到頌蓮的不快,趕緊換了話題,他說,我從小就好吃甜食,橡這紅棗銀耳羹什麼的,真是不好意思,朋友們都說,女人才喜歡吃甜食。頌蓮的神色卻依舊是黯然,她開始摩掌自己的指甲玩,那指甲留得細長,塗了鳳仙花汁,看上去像一些粉紅的鱗片。喂,你在聽我講嗎?飛浦說。頌蓮說,聽著呢,你說女人喜歡吃甜食,男人喜歡吃鹹的。飛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告辭。臨走他對頌蓮說,你這人有意思,我猜不透你的心。頌蓮說,你也一樣,我也猜不透你的心。

十二月初七陳府門口掛起了燈籠,這天陳佐千過五十大壽。從早晨起前來祝壽的親朋好友在陳家花園穿梭不息。陳佐千穿著飛浦贈送的一套黑色禮服在客廳裡接待客人,毓如、卓雲、梅珊、頌蓮和孩子們則簇擁著陳佐千,與來去賓客寒暄。正熱鬧的時候,猛聽見一聲脆響,人們都朝一個地方看,看見一隻半人高的花瓶已經碎伏在地。

原來是飛瀾和憶容在那兒追鬧,把花瓶從長几上碰翻了。兩個孩子站在那兒面面相覷,知道闖了禍。飛瀾先從駭怕中驚醒,指著憶容說,是她撞翻的,不關我的事。憶容也連忙把手指到飛瀾鼻子上,你追我,是你撞翻的。這時候陳佐千的臉已經幡然變色,但礙於賓客在場的緣故,沒有發作。毓如走過來,輕聲地然而又是濁重地嘀咕著,孽種,孽種。她把飛瀾和憶容拽到外面,一人摑了一巴掌,晦氣,晦氣。毓如又推了飛瀾一把,給我滾遠點。飛瀾便滾到地上哭叫起來,飛瀾的嗓門又尖又亮,傳到客廳裡。梅珊先就奔了出來,她把飛瀾抱住,睃了毓如一眼,說,打得好,打得好,反正早就看不順眼,能打一下是一下!毓如說,你這算什麼話?孩子闖了禍,你不教訓一句倒還護著他?梅珊把飛瀾往毓如面前推,說,那好,就交給你教訓吧,你打呀,往死裡打,打死了你心裡會舒但一些。這時卓雲和頌蓮也跑了出來。卓雲拉過憶容,在她頭上拍了一下,我的小祖奶奶,你怎麼盡給我添亂呢?你說,到底誰打的花瓶?憶容哭起來,不是我,我說了不是我,是飛瀾撞翻了桌子,卓雲說,不準哭,既然不是你你哭什麼?老爺的喜日都給你們衝亂了。梅珊在一邊冷笑了一聲、說,三小姐小小年紀怎麼撒謊不打愣?我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是你的胳膊把花瓶帶翻的。四個女人一時無話可說,唯有飛瀾仍然一聲聲哭嚎著。頌蓮在一邊看了一會兒,說,犯不著這樣,不就是一隻花瓶嗎?碎了就碎了,能有什麼事?毓如白了頌蓮一眼,你說得輕巧,這是一隻瓶子的事嗎?老爺凡事喜歡圖吉利,碰上你們這些人沒心沒肝的,好端端的陳家遲早要敗在你們手裡。頌蓮說,嗆,怎麼又是我的錯了?算我胡說好了,其實誰想管你們的事?頌蓮一扭身離開了是非之地,她往後花園去,路上碰到飛浦和他的一班朋友,飛浦問,你怎麼走了?頌蓮摸摸自己的額頭,說,我頭疼。我見了熱鬧場面頭就疼。

頌蓮真的頭疼起來,她想喝水,但水瓶全是空的、雁兒在客廳幫忙,趁勢就把這裡的事情撂下了。頌蓮罵了一聲小賤貨,自己開了爐門燒水。她進了陳家還是頭一次幹這種家務活,有點笨手拙腳的。在廚房裡站了一會兒,她又走到門廊上,看見後花園此時寂靜無比,人都熱鬧去了,留下一些孤寂一它們在枯枝殘葉上一點點滴落,浸人頌蓮的心。地又看見那架凋零的紫藤,在風中發出悽迷的絮語,而那口井仍然向她隱晦地呼喚著。頌蓮捂住胸口,她覺得她在虛無中聽見了某種啟迪的聲音。

頌蓮朝井邊走去,她的身體無比輕盈,好像在夢中行路一般,有一股植物腐爛的氣息瀰漫井臺四周,頌蓮從地上揀起一片紫藤葉子細看了看,把它扔進井裡。她看見葉子像一片飾物浮在幽籃的死水之上,把她的浮影遮蓋了一塊,她竟然看不見自己的眼睛。頌蓮繞著井臺轉了一圈,始終找不到一個角度看見自己,她覺得這很奇怪,一片紫藤葉子,她想,怎麼會?正午的陽光在枯井中慢漫地跳躍,幻變成一點點白光,頌蓮突然被一個可怕的想象攫住,一隻手,有一隻手托住紫藤葉遮蓋了她的眼睛,這樣想著她似乎就真切地看見一隻蒼白的溼漉漉的手,它從深不可測的井底升起來,遮蓋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