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間,從探親變為逃命,父母不在,福禍不知,明玥渾渾噩噩的,覺得心內沒有著落,後腦勺在顛簸的車壁上咚咚撞了兩下,疼的她眼圈發紅,鼻子發酸。
鄭澤昭打簾朝外看了看,入眼的皆是不平的小路和馬蹄帶起的飛揚塵土,他心裡無端的定了定,坐回車裡看著明玥問:“害怕麼?”
“說丁點兒不怕是假的”,明玥聲音發悶,“自己怎樣倒沒甚麼所謂,可我擔心父親、母親,而且十哥兒還那麼小……”
人遇上事兒的時候,自己有時一咬牙也就忍過來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卻不能想像自己至親的人受到傷害,那真是扎心。
說到這裡,明玥驀地想起了,有些不確定的說:“二哥,該不是我上次拒了常家的提親,他們如今伺機報復?”
鄭澤昭眯起眼奇怪地看著她,明玥被看的不自在,不由伸手摸了摸臉,“怎的了?我臉上有東西?”
鄭澤昭抬起右手,示意明玥把手伸過來,明玥不明所以的伸過右手,鄭澤昭搖搖頭,示意她換左手,明玥一臉茫然,鄭澤昭已握著她的左腕使勁兒攥了攥,隨即另一手手指屈起,在她還有些淺粉痕印的舊傷處用力彈了一下。
明玥疼的“嘶”了一聲,小臉皺起來,鄭澤昭鬆開手,揉揉自己的眉心道:“這下可清醒了?你當自己是姿容美如蘭,才情馥比仙?常家因著一個女子便會如此大動干戈?莫使勁兒往自己身上攬。雖說此事不可能與常家毫無干係,但這般動靜不是你擔得來的。”
這話若放在平時,聽起來是嘲諷,可此刻,明玥卻覺分外順耳,她長長舒了口氣,心中負罪感大減,一時冷靜不少。
“咱們走出多遠了?”明玥側身掀著小窗簾往外瞧,忽忽而過的都是土坑和樹木。
鄭澤昭也看了一眼,說:“大抵也就才繞過清河南面的黃眉縣。”
明玥“嗯”了一聲,馬車駛的很快,顛的她左搖右晃,鄭澤昭道:“可帶了旁的衣裳麼?”
明玥低頭看看自己,她穿了一身秋香色繡花鳥的長襦裙,金線閃閃,裙帶系的稍鬆一些,裙裾便可曳地,她立即明白鄭澤昭的意思,點頭道:“還帶了兩套胡服,只是得請二哥到車外稍等,我這便換了。”
鄭澤昭點點頭,出去幫她掩了車廂門。
明玥看一眼紅蘭和青楸兩個丫頭,好在她出門時帶的人少,鄭澤昭也只一個小廝跟著,否則一車的下人都不知該如何安置。
“有沒有顏色不那麼鮮亮的衣裳,你們兩個的也得換了。”
紅蘭和青楸都是一身水粉,本來去崔家就是賀喜的,幾人去時自然穿的都是鮮亮顏色,兩個丫頭紅著眼圈手忙腳亂的翻出一套艾草色衣褲,“姑娘,淺一些的只有這一套了,成麼?”
明玥瞅一眼,總比水粉的好些,一邊摘自己頭上的珠花一邊說:“成,快換吧。”
紅蘭過來要伺候她,明玥搖搖頭,她已換完一身前駝色的胡服,示意紅蘭不用管她,換自己的,兩個丫頭換著衣服眼淚就掉下來了,明玥將頭上、手上的珠翠釵飾全都摘了,淡淡道:“把眼淚都咽回去,我還沒哭,你們哭甚。”
紅蘭擦著眼睛抽噎了一下,“奴婢是惦念夫人和十哥兒……況且姑娘自小沒受過甚麼……”
她話未說完,馬車停了。
明玥立即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紅蘭忙捂了嘴,轉身擋到明玥跟前,一副要替她就死的模樣。
車廂門壓了壓,鄭澤昭在外面輕叩了兩下,青楸要去掀小窗簾,明玥低聲道:“別動!應該不是官兵,多半是流匪,咱們老實等著就是!”
果然,外面傳來了哈哈的笑聲和嘰裡咕嚕的土話,明玥沒聽清說的是甚麼,但想著沒聽到大批的馬蹄聲,來人應該不多,隨將剛收拾出來的細軟包了,隨時準備被劫財的時候扔出去。
外面很快想起了刀兵交戈的聲音,摻雜著男人的粗聲喝罵,明玥看了下車裡,瞧見車壁上掛著鄭澤昭的弓箭,忙上前摘了,拉了一下,拉不滿,但危急時也能湊合著用,又示意紅蘭和青楸靠在車壁兩邊,自己兩指搭著箭,隨時準備來一發。
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外面聲音小了,馬車猛地一動,鄭澤昭開門進來。
鄭澤昭:“……放下吧,沒事了。”
紅蘭和青楸兩同時靠著車門呼了口氣,身子有些發軟。
明玥放下弓箭,“什麼人?流寇?”
鄭澤昭嗯了一聲,見主僕三個都已換過衣裳,明玥身上無長物,便是頭髮也只如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