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錚摟著她躺了片刻,吩咐人備飯,他們方才大半吃的是酒,飯用的不多,這會兒肚子裡已有些空。
春草、春燕在外頭聞言忙去了,邱養娘和紅蘭進來服侍,一開門便是一股靡靡的香氣撲面,邱養娘心裡頭哎喲了一聲再一看明玥那手足無力的樣兒,不由嗔怪地看了裴雲錚一眼,裴雲錚精神抖擻,卻也禁不住有些臉紅。
晚飯是熱騰騰的雞絲麵,配了油餅和六樣可口小菜,明玥吃的小肚皮滾圓,這才算是恢復了些氣力。
裴雲錚穿了件暗紅色的交領深衣,隨意地半靠在長塌一側,燭光柔和,斂去了他的銳氣,卻灑出幾分風流之姿,他拍拍身前,示意明玥過來。
明玥顧忌他先前那一場,駑著鼻子緩慢搖頭,裴雲錚失笑,也不勉強,一手支著腦袋看她:“要問甚麼?”
明玥想了想,有些好奇地說:“暄哥兒、巖哥兒,按理二爺……”
“按理該稱錚哥兒?”裴雲錚幫她接下話來,不過似是沒想到她先說這個,停頓了片刻方續道:“我上頭還有一位嫡親的長兄……你今早在祠堂裡見著了。”
明玥輕輕點頭,她今早看到裴父的牌位下還有一位書裴門雲浩之位時實有些意外,不想裴雲錚原還有個哥哥的。
“他名取了浩字,是祖父願他能秉一身浩然正氣。”裴雲錚換了個姿勢,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房頂,似乎回想起幼年之事,徐徐說:“實則我幼時是極不喜習武的,只愛文章,但祖父和父親都是武將,便說將門焉能出手無縛雞之力的酸士?因而總迫著我習武。我那時方七、八歲,哪懂那許多,便喊叫著哥哥也能繼承門戶!又愛習武,便叫他將來接替了父親便好,作甚非要逼迫於我?
當日大哥聽聞,並未說甚麼,回去便將我叫到院中,肅容問我可是當真愛做文章?我自氣啾啾地應“是”,大哥便叫我背一篇來聽聽,我背完,大哥便笑著說,成,你自安心讀文章,大哥進行伍,連你的份兒一併,殺敵立功。日後你若能高中狀元,我裴家裡一文一武,祖父和爹孃自是更高興!”
“只是絲毫不許我偷懶,他四更起來練功,便也要將我拉起來背書,背不過,便要我學一套拳法,丫頭、小廝更是不準胡鬧半分,因著這,我幾乎是成日與他賭氣。那時唯一的樂趣兒便是跟著他學簫了……”
裴雲錚眼裡蘊了一層霧氣,沒有轉頭,卻是忽兀突地對明玥說:“他最愛吹的那首曲子,當年,你也曾吹奏過。不過,等你吹的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了大哥的心情。如今,我也能吹奏的很好了。”
明玥完全茫然,不知他說的是哪一首,正納悶,已聽裴雲錚又道:“大哥十二歲便隨父親出征,我的名字也是他說我日後雖多半入仕,卻也該有錚錚鐵骨,因而才取了這個字。”
他說到這裡停住了,似乎在等著明玥發問,明玥聽得有些心慌,想來後面定是哥哥故去了……她默了好一會兒,到底問道:“之後呢?”
“之後……”,裴雲錚似是舒了口氣,聲音有微微的異樣,“之後,大哥便戰死沙場了。我……在他的屋子連坐了幾日,方發現他那有一面糊起來的假牆,那裡面的詩詞政史絲毫不比我的少,他做的文章絲毫不比我差……”
明玥怔然,裴雲錚卻偏過頭來,輕聲說:“我夠蠢笨吧?”
明玥愣愣看著他,一時喉頭澀澀,竟沒法出聲。
裴雲錚自笑了一下,又轉過頭去,“那年我十歲,自那後便再不碰詩文啦,沒日沒夜地練武,按年歲說實已有些晚了,我得將前幾年的都補回來,一心要上陣前給大哥報仇,誰說也不聽。我想活成大哥,我不要文章了,甚麼都不要了。”
明玥心裡一陣兒發緊,忍不住起身,繞過塌上的矮桌坐到他跟前,輕輕握了下他垂在一邊的手。
裴雲錚手指動了動,任她握著,刻意笑著說:“大半年後,身子不支,我大病了一場,祖父沒找人替我醫治,反將我狠打了一頓,讓我奄奄一息地去跪祠堂,說我這個樣子,如何有臉見大哥?說若將自己都活沒了,那便與死無益,只要我覺得能這般去見大哥,便可隨時閉眼,不過是多塊牌位而已。”
“我害怕了,我一未給他報仇,二未中狀元,如何閉眼?且大哥定不願意看到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的錚哥兒。那一次祖父打得極狠,卻把我打醒了。”
他說完,又垂下眼來看明玥,不過語氣明顯輕鬆了不少:“我是不是膽子很小?”
明玥跟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搖頭:“不,你很好。”
裴雲錚緩緩笑起來,一個挺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