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有可能徒刑一年半,便是隻挨一百杖笞照鄭澤瑞眼下的身子那也是受不住的。再況且,這名頭實在是不好聽。
王氏咬得自己牙根生疼,心中是既氣恨又酸楚。
瞧瞧,瞧瞧!這就是她自己養的好孫兒啊!胳膊肘朝外拐!
王氏一時被戳了心,驚覺眼眶發酸,捂著心口,臉上一副即將赴去的神情。
鄭澤瑞瞧她這樣子心裡也不好受,但他下了決心,萬沒有更改了,因而只直挺挺地跪在那兒,也不管膝蓋處的傷鑽心的疼。
鄭佑誠琢磨著鄧家裡的意思,心知王氏這一時半刻是不能轉圜過來,便沉吟道:“大哥,嫂嫂,依這話的確是瑞哥兒的不是。我這做父親的這廂賠禮了。素素這孩子也是我的侄女,咱們做長輩的,哪有不希望小輩兒好的道理?只是事已至此,總要尋個解決的法子不是?親戚裡道間,也沒有甚說不開的。你們一早來這裡,沒有直接到京兆府衙,便是說總顧念兩個孩子。咱們便暫且到偏廳一敘,事出突然,總得讓老太太緩緩神兒。”
鄧若谷聽他這話還像個樣子,他到底還是鄭佑誠的大舅哥,便是看鄧環孃的面子也不好真撕破臉,遂起身搖頭嘆了一聲說:“我便是顧及著瑞哥兒……唉。”
鄭佑誠也跟著嘆了一記,又朝葛鳳棲拱了拱手,明玥在一旁扶著,眾人這才暫移到偏廳說話。
正堂裡,只剩下王氏和跪著的鄭澤瑞。
“哪個的主意?!”王氏見人走了方緩過一口氣,顫巍巍地指著鄭澤瑞,恨聲道:“嗯?瑞哥兒,誰給你想的法子?讓你這般來逼迫祖母!”
鄭澤瑞搖搖頭,“沒有,祖母,是我自己個兒的主意。”
“呸!”王氏氣得起身,有些站不穩,焦嫫嫫忙過來扶住她,王氏覺得嗓子眼兒蹭蹭冒火,說話都啞了:“鄧家那丫頭有甚麼好?要出身沒出身,要規矩沒規矩!你莫看鄧家如今好似高人一等了,但也洗不掉那一身的銅臭氣!你再瞧瞧祖母給你相看的姑娘,都是名門世家裡的,哪個不比那死丫頭強?瑞哥兒呀,你這是蒙了眼還是蒙了心!”
鄭澤瑞看了看王氏,梗著脖子道:“祖母,世家裡往上追三代、五代,更或是十代,也都是出身寒門,不能單以此論人。且是祖母相看的姑娘個個都好,卻不是我想要的。”
“你真是要氣死祖母啊!”王氏太陽穴突突跳,過來在他背上下了死力氣捶打,有兩下捶到了肋下,鄭澤瑞登時悶哼了一聲,頭上的汗下來了。
王氏住了手,一瞧他緊緊咬唇忍著,左膝處也滲了血,暗裡忍不住心疼,嘴上罵道:“該!你自個兒身上疼,但祖母心裡頭疼!針扎似的疼!祖母真是白白疼了你這麼些年,到頭來,你卻要戳祖母的肺管子。”
“祖母”,鄭澤瑞的聲音也哽咽了,他困難地給王氏磕了個頭,說:“祖母疼我,我自然都知道,因而打小祖母說說甚麼便是甚麼。夏日裡,祖母說要多吃苦瓜,對身子好,我不愛吃,可是依舊跟著大姐吃完;冬日,我想吃外頭的爆肚兒,可祖母說那東西不乾淨,是市井寒人兒才吃的玩意兒,我便忍著……這麼些年,孫兒即便有許多的不願,但總想著祖母的疼愛,從不違逆。可是祖母,孫兒現今已有十八,不會被輕易矇騙,也曉得自個兒在做甚,求祖母讓孫兒自己做一回主!”
王氏覺得腦子裡抽了一下,卻聽鄭澤瑞又道:“今日實話與祖母說,孫兒不是貿貿然地頭一天動這念頭,這念頭從前便有,只是因料著祖母必定不會同意,我便告誡自個兒忍下,便像從前不吃爆肚兒一般。到鄧家表妹定了親,孫兒前往益州,因念著此事有回便差差送了性命,我自個兒明白了,也下了決心,原想著鄧家表妹縱使成了寡婦,孫兒也會想法子將她娶進門!”
王氏眼前一黑,這是甚都不顧忌了……她胸口起伏了半晌,卻也不禁生出點兒後怕來,顫著聲道:“瑞哥兒,你當真的?!”
鄭澤瑞重重一點頭:“求祖母成全孫兒這一回。”
“孽障!”王氏白著臉一指門口,“去!你既早就想好了,那你這便到京兆府!祖母不管你!”
鄭澤瑞嘣嘣嘣給她磕了仨頭,一點兒沒猶豫,起身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王氏瞧著他的背影,氣得發抖。
眼見著鄭澤瑞已經出了屋,焦嫫嫫忙一面給她順氣一面急道:“老太太,您罵歸罵,可不能真讓四少爺去啊,他現下是滿身的傷……”
“去……”王氏閉了閉眼,無力道:“給我叫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