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榮老來了。他手裡拎著黑色的柺杖,領了兩個本地人急匆匆地來了。我轉過身來看著他,心裡暗道:等的就是你。小地方,一有風吹草動舉鎮皆知,有時候也是有好處的。
他昏黃的眼珠在我臉上轉了幾轉,我依然陰沉著臉,他微微一笑說:“年輕人,好大的煞氣。”
“榮老這話說得好奇怪,莫非我做了羊祜,還得滿臉歡笑?”
他搖搖手說:“年輕人,你這樣說就太過了。古語云殺人手段救人心,今天平樹雖然騙了你,也是為了你好呀。”
“榮老這話說得好動聽,事實上,不過是因為你們當年殺了張盈,所以怕別人追查張宅下落而已。”
榮老臉色微變,默然半晌,才說:“年輕人看問題太簡單了。”
“榮老,你別再跟我兜圈子了,昨晚我的朋友又受了傷,差點就死了,今天你們不把事情說清楚,我是不會罷休的。”
榮老用柺杖輕輕地磕著石板地,發出鏗鏗的響聲,半晌他說:“年輕人,私心裡我很欣賞你,可是有時候執著會害人的。”
“榮老,咱們就開啟天窗說亮話,這事已沒有辦法了結了。今日你不說,我只有把張大叔送進警察局了,對我來說到時候再聽也不遲。”
“好你個年輕人,狠呀。沒錯,我們是用了私刑殺了她,可是她不該死嗎?十幾個孩子呀,她太狠了。我只恨我們沒有早點動手,否則那些孩子今天都還活著。”
我默然不語,當年的是是非非很難一語說清,張盈固然罪惡,然而平涼百姓也有過錯,阿昌的死,他們難辭其咎。
“原本以為她一死事情就了結,可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榮老嘆氣。我一愣,事情並沒有結束,那意味著什麼?榮老定定地看著我,才說:“年輕人,你聽好了。”張平樹從裡屋搬來一張長木凳,榮老拄著柺杖坐下,輕咳一聲。我豎直耳朵,等待著四十年前平涼舊事的後半部。 詭念第十九章
榮老端坐在長凳上,雙手握著柺杖,目光虛虛地落在院角的絲瓜架上。絲瓜葉子已枯了大半,卷著邊兒,掛著幾個絲瓜,已曬的八成幹。榮老悠悠地嘆口長氣,蒼老的聲音將舊時平涼再度帶到我面前。那些已經泛黃的舊事,也像絲瓜架上的瓜已幹扁了。
阿昌的死跟十來個平涼孩童的死,終於將平涼百姓與張宅裡二女子逼上對峙局面。那天若不是突如其來的暴雨,還不知道事情會如何收場。那暴雨十分突兀,而且雨勢兇猛,挾著
閃電巨雷。平涼百姓只好各自回到家裡。
暴雨雖令衝突暫時地偃旗息鼓,卻沒能夠沖淡平涼百姓的怨恨。大夥兒報了案,起初還寄希望於公安局將張盈逮捕定罪。不料警察調查取證一番,進張宅見過張盈後,就莫名其妙地以民事糾紛結了案。平涼百姓心徹底寒了,深知要論玩手段,他們不是張盈的敵手。這個沉默的女人,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失去孩子的母親不時聚在張宅外面哭天喊地。張家大宅卻依舊沉默,阿昌已死,也不見那張盈將她下葬。張宅的大門更是少開,成日裡也聽不到一丁點動靜。誰也想不出來剩下的兩個女人在裡面如何地生活。
失去幼子又不能為他報仇,小孫悟空的媽媽悲憤交集,日日以淚洗面,不久就病倒了,奄奄一息。她當兵的大兒子收到弟弟殃沒、母親病重的電報,向部隊請了假趕回家鄉。家裡鄉親七嘴八舌地將緣由說給他,中間不免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張盈在他們口中成了百年不遇的惡魔。大兒子聽完,恨得手指扼得嘣嘣響,血氣方剛的他也不同人商量,制了一個土手榴彈,趁夜黑扔進了張宅。
爆炸聲驚動了整個平涼古鎮,大夥兒從四方聚集到烈火熊熊的張宅。當時的族長是榮老的父親,他一看宅子前站得筆直的大兒子,全明白了。他派了兩個人將大兒子連夜送出古鎮,要求所有在場的人發誓,絕不說出張宅被毀的真相,否則絕子絕孫,百年唾棄。說到這裡時,一旁站著的張平樹微微垂下了頭。
我終於明白過來了,原來他們不肯說出真相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小孫悟空當兵的哥哥。與此同時,我也想起姜培的父親是個老軍人。
為了掩蓋張宅爆炸的現場,平涼百姓連夜用土埋了舊址,只說是前些日子大雨連連,山土鬆弛造成罕見泥石流。張德方祖宅本就是挨著山坡建著,這說法倒也合情合理。平涼百姓的眾口一詞,張宅被毀之事就此不了了之了。
然而,當天晚上,挨著張德方祖宅的平涼人家總能聽到陰惻惻的哭泣聲,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