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世界的這一面,卻有一個身影飛奔而來。
謝無言停在陸府門口。他匆匆趕來,此刻卻又忽然不想進去。無言師徒與陸家相交已久,休說是節日前去祝賀並不唐突,便是平日也時常往來。然而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他卻反而沒有勇氣去敲一下大門。看著人家美滿團聚,自己卻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唯一的親人便是師父了,可他老人家此刻也病臥在床,不知何時才能康復。他覺得自己好似一隻孤獨的燕子,在茫茫天地間亂飛。
他終於還是沒有進去,而是沿著筆直的大道茫然地離開了。
而就在他轉身不久,陸府的大門竟開啟了,凝香歇斯底里地衝了出來,然後焦急地四處張望。突然,她看到了遠處一個小小的背影正緩緩地走出她的視線。
她如釋重負地笑了。她沒有呼喊,也沒有追去,而是轉身跳進家門。她知道,他來過,便足夠了。
花開花謝,雁去雁來。時光不急不緩地流逝,不多與誰一分,亦不少與誰一毫。即便是最高明的劍客也無法抵禦歲月的侵蝕,直到被它淹沒。
逍遙子,以及他一生的聲望與成就,如今正長眠於一方黃土。而那西湖之約卻並未隨逍遙子的仙逝而消失,因為無言繼承了這個約定。
三年的時光不算長,也不算短;長也罷,短也罷,都已過去了。
鏡軒裡,無言正在舞劍。“蒼月劍法”他早已融會貫通,已能發揮十成功力。而現在他卻像初學者一般極其認真地從頭到尾演練了一遍。英俊的少年,精妙的劍法,靈秀的寶劍——這樣華麗得近乎奢侈的組合,儼然天地間一道絕美的風景。
夕陽殘照,彤雲半天。隨著一招“霜江落月”使出,無言長身而立,表情中竟有一絲惋惜,好像不想這麼快結束似的。這本應是完美的落幕,可這場面卻為何讓人隱隱有種淒涼之感?無言,蒼月,憐雲,難道這會是這個組合最後一次在鏡軒表演麼?
作為唯一的觀眾,凝香的臉色也不好看。她輕聲道:“無言哥哥,什麼時候動身?”
無言收劍道:“明早向陸伯伯辭行後便動身。”說話時並不去看凝香的眼。
凝香只“哦”了一聲,卻似乎費了好大力氣。
二人相對而立,凝香一直低著頭,無言只能看到她的髮髻,伴著晚風微微浮動。不知過了多久,無言伸出手來,輕輕托起她的香腮。那熟悉而姣美的面龐逐漸進入他的視線,心頭萬般不捨卻不知如何說起。就在那四目即將相對之時,凝香突然掙開無言的手,向屋中跑去。
“凝香!”
“我去幫你收拾行李……”凝香實在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的淚,可那哽咽的聲音又有誰聽不出來?
青山,孤冢,無眠。
無言坐在逍遙子墳前,說了半夜的話,發了半夜的呆。見天矇矇亮了,便斜背起包袱,提劍下山,也不回鏡軒,徑奔陸府而去。
“現在離六月初五還有半年多時日,賢侄此時出發,豈不太早?”陸羽捋著鬍鬚問道。
無言道:“陸伯伯有所不知,此乃先師遺命,叫無言早些出發,多在江湖行走,好生磨練一番。”
“哦?”陸羽道,“以賢侄現在之武功,已入一流高手之列,何必多受這份苦呢?”
無言道:“無言一身本領,皆是先師所授,無一招一式始於自己。先師曾告吾曰,‘師一而偏,師眾而博,師天下而得無上道’。無言此番出門,正是要以世間萬物為師,悉心研悟,以求有所精進。”
陸羽大笑道:“賢侄年紀輕輕,有如此胸懷,令人敬佩。日後若是有事需要老夫幫忙,賢侄莫要見外,縱然千里萬里,僅憑我這一雙腿上功夫,定當趕去。”
“多謝陸伯伯,無言這就告辭了……”一番言談下來,無言卻有些心不在焉,一對眸子總四下尋覓:凝香卻怎的不來送送我?
陸羽看出他在找自己女兒,便道:“凝香身體不適,在房中休息,恐怕不能來相送了。”
無言知凝香並未染病,只是不忍惜別之苦,方才稱病不出。便抱拳道:“陸伯伯保重,無言告辭了。”
早春時節,萬物皆蘇。
無言立馬郊外,望著山川草野,茂樹長流,不知往哪裡去。又轉念一想:我既無固定去處,往哪裡不是一樣?
想到此處,無言不禁豁然開朗,壯笑三聲,高聲道:“馬兒行也,便是某所走之路!馬兒停時,便是某要去之處!”當下躍馬疾馳,向西而去。
無言從昨晚到現在都未曾吃東西,又一夜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