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影子,黑壓壓,影幢幢,它們活像群飛的黑色蝙蝠,在他腦海中前赴後繼翻騰,咄咄逼人。記憶的閃回如煙似霧,白濛濛猙獰舞動,觸目驚心,白得雪亮。吉祥的夢裡滿是傷心回憶,夢醒時分,幻影紛紛破碎,他在如水月光下形單影隻,此時此刻,兩顆心已然飛散在海角天涯。
“喂,你沒事兒吧?”游標已經在被窩裡坐起來,伸手從床邊的小木桌子上抓過眼鏡,慌里慌張戴上。他微微皺眉,煞有介事地雙手撐住床沿,身子儘量前傾,他關切地低頭打量那個雪白絨布睡袍的“夢遊郎”。
果然沒事,幸好沒事,呵呵。要說呢,吉祥這位同學,他可真是結實。這陣子他夜裡老愛做噩夢,無數次從床上驚叫滾落,尤其夜深人靜時候,那叫“驚天動地”。啊喲,天哪,他快要把人活活嚇出心臟病啦,得趕緊採取行動整治他,治病救人,哪怕他得的是“心病”。
床頭桌子上,剛好有一瓶礦泉水,也鬧不清是哪天誰喝剩下的,它被他一把抓起來,湊到吉祥耳邊拼命搖晃。小半瓶子的礦泉水,急切地晃盪在塑膠瓶底,映照慘白燈光,晶瑩閃亮“嘩啦啦”作響。
“什麼嘛?”吉祥扭臉躲避,厭倦地小聲嘀咕,“嘩啦啦”的活潑水聲撲面而來,苦苦追逐團團將他包圍,此起彼伏繚繞在他耳畔,餘音活靈活現,囂張得久久揮之不去,真是煩人。游標他想幹嗎嘛?他暗自埋怨。他索性樹立睡袍的衣領子,努力縮緊脖子,他存心逃避水的襲擾。他那狼狽的樣子倒像是個落水者,他生怕被半瓶水活生生淹死,他又活像感染“恐水症”的患者。沒有顏色的水,最是五彩紛呈。
“水。”游標嚷道,面對他的婉拒他不依不饒,他殷勤地大聲提醒他喝水。
“水?”吉祥小聲反問。儘管噩夢使他感到口乾舌燥,他仍然懶得喝水,心有餘悸,心事重重,他一心想要避開水的誘惑,他需要靜心思考。
“水!喝口水吧,吉祥?來吧,喝水、喝水、喝水?”游標衝他絮絮叨叨,眉開眼笑,他分明幸災樂禍嘛。
“絕不。”吉祥回答得斬釘截鐵,他有些惱火,依舊勉強招架。
“喝吧,喝吧,趕快喝水吧?免費喲。”游標還在嘀咕,他並不在意他心不在焉。
“我不想喝水。人家不渴,你煩不煩,游標?拜託,趕緊給‘小爺’把水拿開,遠遠的,再遠點兒。要不,你自己喝。”吉祥終究失去耐心,他不得不扯開嗓門嚷嚷,面對步步為營逼近的水,他很是惱火。
見他人好好兒的,並且脾氣還不小呢,一如既往。他也就放下心來,隨手將水瓶子準確投進牆角的黑色廢物桶,“撲通”一聲悶響。緊接著,他又狠狠瞪一眼吉祥,笑嘻嘻拿人家的傷心事兒開玩笑。“吉祥,你怎麼又掉下去啦?千萬小心,可別砸壞我家名貴的古董地板哪。”說罷,他抓過皺巴巴的羊毛毯子,扔給那個冷得瑟瑟發抖的“倒黴蛋”。
“嗯?謝謝。”吉祥拎起舊得白花花的羊毛毯子,他把它胡亂包裹在身上,薄薄的毯子柔軟又暖和,他如魚得水舒服地深陷其中。他把汗津津的臉孔,從白色毯子底下晃盪出來,燈光對映下顯得皎潔明媚。一半是清醒,一半是夢幻,此刻的他恍惚迷茫。俄頃,他總算緩過心神,倍感身心疲憊,他的一顆心彷彿沉浸在夢中,夢中有她,噩夢也香甜,儼如美夢纏綿悱惻。吉祥的樣子呆若木雞,滑稽又可愛,他支支吾吾地邊想邊說道:“嗯,嗯,我夢見……”
“戎蓉。”游標冷若冰霜地低聲嘀咕,他存心招惹他討厭,並且他還裝作十分吃驚的模樣。這還不算,他還使勁眨巴黑亮的眼睛,那樣子活像一顆游標。停頓片刻,他試探著拉長句子的尾音,一字一頓地認真詢問:“吉祥啊,你是不是又夢見我們班的‘美眉’,戎蓉啦?”
好個“小兔崽子”,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噢,拿刀扎人心窩子,對吧?想到這兒,吉祥沒好氣兒,惡狠狠白了他一眼。“哎喲,知迷不悟。吉祥親愛的,你這個人當真完蛋。”他一聲輕輕的嘆息,十分知趣地迅速縮回被窩裡。時值金秋,三亞城的天氣確實有些涼。要不,人家那些文學都愛說什麼、什麼“天涼好個秋”。
游標又想。這可真夠嗆。夜半三更的,他還老在夢裡追逐女人。吉祥這孩子,真要命。“天若有情天亦老”,好像“美眉”這種東西,與生俱來鑽心窩子,果然銳不可擋。他暗自替要好同學叫苦、鳴冤,想到傷心處,他忍不住小聲嘟噥埋怨他,他對他說:“吉祥啊吉祥,讓我說你什麼好喲?瞧你這妞兒‘泡’的,從申城上海一路追逐到鹿城三亞,萬水千山跋涉,可是人家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