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剖腹自殺?!
太遲了,吉祥已經不能夠思考,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般的噁心絞痛,突然眼前漆黑,他撲向大海的懷抱。與此同時,他彷彿看見,飛濺的浪花白得雪亮,活像無數手掌向他迎面揮舞。他彷彿聽見,游標驚慌失措的呼喊,好似遠方悠悠盪盪的迴音,“救人,救人,趕快救人?”吉祥無奈傻笑的臉,迅速被海水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深陷黑暗的吉祥醒過來,他發現自己在濱海的陌生酒吧裡。透過灰濛濛的玻璃窗,他看見遠處湛藍的大海,波光閃爍一如星光,濤聲仍然在他腦海中轟鳴,而他似乎無路可逃。顧不得狼狽,他就著細長脖子的玻璃酒瓶,貪婪地喝酒,一口氣猛灌幾大口,立時感覺嗓子眼裡暖暖和和的,身子骨兒也暖和了。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無神的眼睛匆忙掃視四周。這是一間陰暗的小酒吧,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剛好配合他此刻的心境。髒兮兮的小木桌子對面,游標搭住一個“哥們”的肩膀,兩個人一起前傾,睜大眼睛關切地注視他。而他仍然感覺暈乎乎的,頭昏眼花,神情木然,他不得不眯縫眼睛瞅著面前漸漸清晰的影像。
“紅酒,好喝吧?”游標小聲問。他並不敢多說什麼話,很是小心謹慎。吉祥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胡亂抹乾淨嘴角殘留的酒汁。葡萄酒鮮紅如血,沁人肺腑,他很喜歡這些香甜的味道,正好掩蓋海水的苦澀。他輕聲嘆氣,自嘲地嘟囔一句說:“哦,桃花運。”聞聽此言,那個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的黑大個子,忍不住爽朗憨厚地大笑大嚷,他對吉祥這樣說:“嘿!我說兄弟,你可嚇著咱們啦,還等你救人家呢,自己倒先趴下了。呵呵,上海孩子就是嬌氣。”
吉祥身披白色破舊的毛巾毯子,寬寬大大的,裹住那身溼透的衣裳,整個人禁不住微微戰慄,上牙打著下牙,樣子很是滑稽。他仰起臉呆望“黑大個子”,聽他講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難道失去記憶了?他不禁暗自操心。“你,我應該認識你嗎?可我想不起來。你是誰?”他茫茫然小聲問道,他有些神色慌張。
游標舒了口氣。這吉祥,他可是又活過來啦。他連忙向他介紹:“陳煒,這‘哥們’是陳煒,他是我的中學同學。剛才在海灘,天涯海角,嗯,是陳煒把你背到這兒來的,你還記得不?”
陳煒,三亞城的中學同學?吉祥心想。哦,游標的同學可真多,彷彿到處都是的,這傢伙多麼神通廣大。那麼,陳煒也是戎蓉的中學同學吧?壞了,又在人家戎蓉的同學面前丟人,真夠嗆。他軟綿綿癱坐在竹編的大靠椅裡,有氣無力,手腳冰涼,思緒倒翻騰得飛快。心懷感激,他默默望著恩人陳煒先生。只見他,穿了件無領無袖的海軍藍運動衫,光著肌肉發達的膀子,黑藏青色的緊身牛仔褲溼漉漉的,整個人顯得魁梧威猛。
吉祥留心,看看他穿什麼鞋?一般來說,看看一個人穿的鞋,多少能猜出這人的個性和習慣。素食,雜食,還是食肉性動物?是羊,還是狼?或者是保護羊群的牧羊犬?看看鞋子,大致能猜出一個人的生活輪廓。嗯,他穿一雙簡樸結實的黑色平底牛皮鞋,擦拭得錚亮,保養得不算壞。這雙鞋,能走路,質量好,價不高,七成新,多半是公款買的,主人很是愛惜。那麼,可以假設這位陳煒先生,腿腳利落,沉穩可靠,他是個粗中有細的豪爽人。
吉祥眼前,不由得再度浮現海灘上血腥悲慘的一幕。“白大袍子”的男人,寒光閃閃的尖刀,血淋淋、白花花的東西,如花綻放的雪白浪花,那麼後來怎麼樣了?恐怖的回憶雪白閃亮,紛亂的思緒黑影幢幢,直叫人熱血沸騰。他舔了舔蒼白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白大袍子’呢?”
面對吉祥怯生生的追問,游標有些猶豫,黑亮的眼睛頻頻眨巴,他默默望著他無言以答。他不曉得,哥們吉祥此時的精神狀態,能否承受談論這個敏感的話題。他索性先不答話,隨手抓過三隻高腳的玻璃杯子,一股腦兒往裡頭“嘩啦啦”倒紅酒,一面用眼角的餘光審視吉祥。
大大咧咧的哥們陳煒,他可是滿不在乎,連珠炮似的脫口而出道:“你是問那個‘白大袍子’,嘿嘿,他玩蛋啦。您沒瞧見,海灘上,大家夥兒齊心協力展開營救,什麼招數都給用上啦。可他呀,還一個勁兒往外掏他那身腸子呢,這不明擺著找死嘛。按理說也是奇怪,這傢伙搜腸刮肚的,也不曉得要找什麼好東西,根本攔不住。想想看,可怕吧,吉祥?”
可怕吧?那是自然的。吉祥聽得直眉瞪眼,一聲也不敢響。他是越聽越害怕,越害怕吧,他還越是想聽,他聽得渾身戰慄。陳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