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聽得倉裡吵鬧,伸頭進來笑道:“狄老闆說了,那五兩銀子只給這位小娘子,你們是休是不休,休了也省得俺們空船跑這一遭。”
小虎子忙跪下抱住娘子的雙腿央道:“俺是一時糊塗,娘子休惱。”
他娘子冷笑一聲,推開他道:“到了南邊,俺們做小本生意賺夠了本錢再去尋你娘。第一不許走歪門斜道,第二”指著小寄姐道:“你要是不守婦道,自甘下賤,俺可認不得你是大姑子。第三,所有銀錢俱是我一人掌管,你們兩個不許沾手。”
童寄姐還想罵,教她兄弟拉到角落裡勸道:“姐姐,俺們身上一個錢沒有,不如先依了她罷。”一文錢難得到打老虎的武松,何況是窮怕了的小寄姐,不知不覺點頭。貼在外邊聽壁角的船家鬆了一口氣,一路到瓜州,在稅閘前轉了兩三天。正好有個出海的商人因船上少人手,十兩銀將他三個買到船上做活。船老大打酒請船上夥計們吃了半日酒,回山東只說他三個在瓜州下船,與他們五兩銀自去。瓜州渡口一日來來去去總有上萬只船,諒人家也查不出什麼來。行船回去尋來貴討賞不提。
卻說素姐在家,她一向謹小慎微慣了的人,總怕狄希陳在縣裡吃了伍老爺的虧。在屋子裡轉來轉去。不是嫌狗攔了道,就是覺得鳥雀太吵。煮酒瞧在眼裡。找了個藉口去尋小九道:“九老爺,俺家老爺夫人為著小翅膀的事煩心呢,您跟九嫂去勸勸罷。”
小九道:“久想去望望哥哥嫂子地,春妮,俺們過去走走?”
曹氏的心思俱在孩子身上。偏孩子正在吃奶,就不肯去,道:“你去罷,替俺問五哥五嫂好。”
小九換了件新做的儒衫,坎上軟巾,出了門問煮酒道:“誰叫你來地?”
煮酒忙道了萬福,笑道:“是俺自個的主意,老爺到縣裡去了呢,夫人在家急地要不得。”
小九奇道:“什麼事兒?這樣急法?”
煮酒就將狄希陳跟素姐兩口子處置童寄姐。要對付伍老爺二事說了。小九想了想,笑道:“這事家裡幾個人知道?”
煮酒笑道:“只夫人跟俺說過幾句,別人通不曉得。”
小九笑道:“俺去勸勸罷。”
素姐正是不耐煩之際。見了小九,忙道:“你今兒得閒。”
小九微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道:“得空來尋五哥閒話,五哥呢?”
素姐凡事都不避他的。笑道:“那個童寄姐最近不大安份,所以你五哥安排人把她送走了。”
小九道:“早該如此。五哥怕你不快,你怕五哥不快,都不好對她下手的,到底是一根刺紮在那裡。”
素姐嘆息道:“何嘗不是,俺若下手,他臉上無光。他若下手,又怕我多心。天幸她家有人來尋她,正好這回一了百了。。;.。。不然俺們兩個都不好提……”
小九笑道:“那可苦了俺,將來這些孩子們都是俺看顧,有這麼個媽,俺媳婦也不肯讓她閨女來家的。萬幸萬幸。”站起來長揖到地。
素姐笑道:“卻是你五哥帶累了你,若是當初不招惹她,哪有這許多是非。”
小九眯著眼睛笑道:“不殺她給人看,只怕回來三伯父也要十個八個給五哥納妾,嫂子可怎麼處,說起來,童寄是做好事呢。”
素姐只是微笑,煮酒送了碗茶來,小九接了又問道:“送了他們回京?”
素姐搖頭道:“瓜州。”
小九會意笑道:“那邊走海路地人不少,果然是好地方。五哥知道否?”
素姐笑道:“俺不過在來貴跟前提了提瓜州是個好地方罷了,你哥知不知道,有什麼要緊。”
煮酒在邊上咳了一聲,又送上來一盤點心,小九才想起來還有伍家,忙道:“五哥去縣裡了?童寄走了,俺帶春妮家去瞧瞧,若是使得,先把她家的小女孩兒帶府裡來養著罷。”
素姐站起來行了個禮道:“那煩你走一趟,幫著你五哥些兒。”
小九回禮道:“嫂子這是把我當外人呢,那俺去了。嫂子放心,萬事有俺。”
素姐送他到門口,就先進去了。小九回頭,瞧著素姐的背影轉過高牆,一陣風吹來,一枝自東園斜挑出來的桃花,花瓣盡數飄落,小九伸手捉住一片,沾在潮溼的手心裡,蒼白乾癟。小九緊緊握住拳頭,走進家門,就聽見曹氏道:“又吐奶了,快關門窗換衣服。”小九忙搶進去,反手先關門,後關窗,待兒子擦拭乾淨換了新衣裳重回曹氏的懷裡睡覺,才想起來手心裡的那片桃花,伸出手來,掌心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