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繼續:“但是年青也有不好的地方,考慮問題不周全,你可想過這樣的後果?先不說溫首輔,就說這些官員,不管你出於什麼動機,你將這些信件交予了朕,就等於得罪了那麼多人,就不怕他們給你小鞋穿?”
“臣當然怕仕途阻斷,甚至鋃鐺入獄。”江楚寒擲地有聲道:“但臣更怕有人藉此要挾君父,讓陛下做出不得已的選擇,為了維護主上的權威,微臣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不怕!”
“哈哈哈……”崇禎皇帝放聲笑起來,聲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快意道:“朕果然沒有看錯人。”說著伸出瘦而修長的手,一直站在身邊的大太監王承恩便將那些信件呈上。
崇禎將信件仔細翻看起來,起初面色尚算平靜,慢慢地,兩隻眼睛變得冷沉沉。他久居深宮,但對權柄的把握,卻比歷代先帝都要緊,都要牢,其秘訣無外乎對人事權和財權的掌控,所以有了在位十七年換了四十九位宰輔的奇蹟。
崇禎皇帝坐在那裡邊看邊沉思,江楚寒跪在地上,王承恩則木然立著,大殿裡沒有別的動靜,只是間或聽到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更顯得安靜無比。
時間緩緩流淌,直到地上的影子越來越短,皇帝才緩緩放下了這些信件,臉色又完全平靜下來。
崇禎終於開口問道:“你看過這些信件嗎?”
江楚寒咬咬牙,輕聲道:“不敢欺瞞陛下,臣是看了之後,才發現萬萬不能外洩,只能交由聖裁的。”
崇禎皇帝緩緩點頭,臉上的神色甚是複雜,既有些讚許,又帶著難以掩飾的怒氣,轉過頭問王承恩道:“你知道這信件上究竟是什麼嗎?”
王承恩嘟嚕著臉憨憨道:“奴才不知道。”
崇禎冷聲道:“告訴你吧,是全國各地的官員與某個反叛幫會的密信!”
王承恩一愕,茫然望著崇禎道:“不會的吧?”
“哼!”崇禎鼻子出一聲怒哼道:“除去京畿六部與各司值殿,我大明整個二十七州幾乎全都有往來,居然還包括了江南三十六道官員受賄的名冊!”說著重重一拍桌面道:“朕養了這麼多人,反過頭來還要反朕!”
王承恩趕緊跪下道:“陛下息怒!”
“怪不得江楚寒要殺洪承疇穩定局勢!並秘密取走這些信件!”崇禎的胸口劇烈起伏,面色鐵青道:“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些人竟然最後都反過來針對朕!要殺朕!要趕朕下臺!”
“這幫家賊,蠹蟲,強盜,流氓,下三濫……”
如果單聽這一連串的咒罵聲,誰也不會將其與大明朝的至尊,天下最高貴的男人聯絡起來。其實即使讓你親眼看見,也很難把這個滿口粗言的人,與皇帝這個金黃色的職業間劃等號。
但現實的荒謬,往往超出人們的想象,這位滿口粗言的人確實就是大明朝億萬子民的君王,大明崇禎皇帝陛下。
只見崇禎皇帝將雙手負在背後,繞著那明黃色的蒲團一邊兜圈圈,一邊破口大罵,太監們噤若寒蟬的匍匐在地,唯恐成為陛下怒氣大發時的犧牲品。
直到皇帝罵夠了,罵累了,這才一屁股坐在蒲團上,閉目仰天喘著粗氣。
看著皇帝發紅的雙眼,江楚寒心裡犯嘀咕道:‘不會怪我將燙手山芋遞給他,而給我小鞋穿吧?’其實他原本沒這麼膽小,都是讓吳孟明給嚇唬的。
顯然,對這位扳倒魏忠賢宦黨的崇禎皇帝,近臣們有些妖魔化了,至少皇帝沒有一點怪罪江楚寒的意思,他漸漸調勻了呼吸,表情也恢復了平靜,緩緩道:“大道修之有易難,也知由我亦由天。”說著睜開眼睛,支起身子,甩著寬大的袖袍,飄然起身,來到江楚寒的面前道:“若非積行修陰德,動有群魔作障緣。你覺著,這些人算不算朕的魔障?”
“臣人微言弱,年少無知,不敢亂說。”江楚寒輕聲道。
“講!”崇禎的聲音明顯高了些。
江楚寒一凜。趕緊道:“回聖上,微臣姑妄之,依微臣之見。朝廷裡出現這樣的事固然是魔障,但外夷對我大明虎視眈眈卻也是一大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