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地上著涼了怎麼辦。”
我和胖子站起來。胖子站起來有點費勁,嘿呦嘿呦的,他說:“哪兒可能著涼啊,熱都快熱死了,哪兒可能著涼啊。”
“等真著涼就晚了,去,自己去盛點綠豆湯喝。”
“我喝過了。”
“再喝一點,多喝點,快去!”
胖子嘀咕著走了。
現在氣氛很尷尬,換成我和胡平獨處。我衝她點頭笑了一下,打算離開,可是胡平叫住我,她問我:“你也是我們班裡的學生吧?你叫……”
“齊天。”我趕緊說。
“哦,對對,齊天,”她露出歉意的笑,她說:“瞧我這記性。”
她抓住我迷彩服的袖子,那個部位沒有溼乎乎的汗。我知道她這是在表示親近,像她這樣願意和學生親近的老師不多,可是我的上半身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她看著我,雙目炯炯有神,她說:“你的頭髮該剪了。”
“來之前我就剪過了。”
“不行,還是太長,還得剪——你初中是哪個學校的?”
我奇怪她為什麼要問我以前的學校,我想了一下告訴她。
她問我:“那個學校在哪兒?我怎麼沒聽說過?”
於是我大概給她介紹了一下我們那個千瘡百孔的初中,當年王朔那廝就是俺們初中畢業的,歷史傳統可謂悠久。她聽過之後沒什麼表示,只是平和地重申她的要求:“聽我的,去把頭髮剪了。”
她給我說了時間地點,而後她還補充道,“你不去讓人家剪,我明天就帶把剪刀來,別人訓練的時候我給你剪頭髮,我的技術可不好,剪成什麼樣你就別怪我了。”
說完她就樂了,我陪著她笑了兩聲,然後就目送她離去了。
吃晚飯的時候我才知道,當晚是我們半個月來唯一一次洗澡的機會。胖子聽到這個訊息時情不自禁的表現出興奮,包子多吃了兩個,臉蛋也是紅撲撲的。而我卻一反常態的悲傷,我洗不成澡了,可是我身上這些泥啊,我估計用·38口徑的手槍給我一槍我也死不了,子彈會陷在泥裡面的。
集合號在夜間吹響,人們像扎著紅頭巾趕集的農村婦女那樣,懷抱臉盆跑出去,臉盆裡放著早已準備好的香皂、毛巾、洗髮水和換洗的內衣。我從沒見過胖子這麼愉快的集合過,以前他聽到集合號就像是聽到狼叫,比殺了他還難受,可是現在,他的樣子就像是跑去參加婚禮——是誰提議要在別人洗澡的時候給我們剪頭髮,是誰出的餿主意!出這個主意的人應該被送去槍斃,應該像中世紀歐洲的宗教法庭那樣被處以火刑,讓他見鬼去。
我趴在窗臺上,看著他們整隊集合,點名報數,然後一隊一隊的拉到後院去。那時侯天黑得晚,7點半鐘左右的操場四周,有溼乎乎的白霧溫暖著所有人,還有蚊蟲到處飛舞。這是北京夏日的夜晚,整個地球上最美的地方。
我看到一牆之隔的家屬區燈火閃爍,那裡就像另一個世界,涼爽、舒適、有洗澡水和足夠柔軟的床。對面陽臺上有人影閃動,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是我知道那是個男人。他所處的陽臺在三樓,夾在兩棵楊樹繁茂的枝葉中間。他在向隊伍中的某個人招手,我想知道和他關係親密的那個孩子是誰,在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三樓那個陽臺很可能屬於微微的父親。
我在會議室門口遇見了雨傘,我早就猜到要在這裡遇到他,他的頭髮比我長多了。我去的時候有幾個人聚在門口,都是來剪頭髮的。
我走過去,雨傘對我說:“我給你介紹個人。”
他指著方格說:“他,方格,列隊的時候站我旁邊——他可牛逼呢,收齊了U2的所有專輯。”
我看看這個叫方格的傢伙,從相貌上實在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中等個,半長頭髮,不戴眼睛,最大的特點就是有點兒狐臭。他和雨傘以前介紹給我的那些人沒什麼差別——學習成績優異的富家公子哥。再不然就是某一方面特別牛逼的人,比如說:某個學校的總分第一,學通社的學生記者,或者某個樂隊未成年的貝司手什麼的。雨傘總是不斷認識新朋友,然後把他認識的人一個一個介紹給我,他好像特別喜歡這麼幹。這又是雨傘的一個新俘虜——我想,被雨傘俘虜的孩子成千上萬。
倒黴的孩子們在會議室外面排隊,出來的人們腦袋變得像栗子皮,so pity boys。我一度希望會議室裡的長官來自廣州,這樣他剪頭髮的水平沒準會高一點。我覺得我們就像紐西蘭牧場外面圈著的綿羊,前面一個穿著吊帶工作褲的壯漢,粗魯地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