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門,裡面傳來喬允平教授中氣十足的聲音:“進來。”
方木推門進去,才發現諮詢室裡不僅僅只有喬教授一個人。
靠牆的沙發上,坐著兩個來訪者,都穿著警服,其中一個佩戴著一級警督的警銜。見方木進來,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上下打量著。
喬教授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是厚厚的幾本卷宗,其中一本攤開在他的手裡。他從老花鏡上方看了方木一眼,示意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同時遞過去一本卷宗。
兩個警察互相看了一眼。
喬教授頭也不抬的說:“我的學生。”
這絲毫沒有減少他們眼中的疑惑。
方木有點尷尬,只好坐下來翻開那本卷宗。
只翻了一頁,方木就知道這是什麼了:曲偉強和王倩被殺一案的卷宗。
接案紀錄。驗屍報告。現場勘驗報告。現場圖片。走訪筆錄。方木有點漫不經心的翻著。
曲偉強俯臥在草皮上,雙臂展開,手腕處的斷骨清晰可見。
擺放在門柱旁邊的雙手,蒼白,毫無血色,彷彿從塑膠模特上截下的假手。
顱骨塌陷,臉上表情沉靜。
一瞬間,方木彷彿回到了他隻身站在球門前的那個夜晚。身邊的一切彷彿都安靜下來。四周擺滿了書的書架,喬教授和那兩個端坐在沙發上的警察,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牆上弗洛伊德的大幅油畫都似乎是遙不可及的景象。
一個人彷彿在他胸口慢慢浮現,伸出長長的,如藤蔓般的雙手,慢慢將方木的全身緊緊纏繞,之後便悄悄嵌入方木的面板,不留一絲痕跡。只是那刺痛般的觸覺開始在全身蔓延,有種感覺在體內漸漸甦醒,冷靜而清晰。
()
草皮。門柱。雙手。利器。
“砰砰砰!”有人敲門。方木也一下子驚醒過來。
“進來。”
走進來的是圖書館的孫老師,手裡捧著一摞書。
“喬老師,這是你要的書。”
“放這吧。”喬教授面無表情的指指桌子。
孫老師小心翼翼的把書放在桌子上僅有的一塊空地上。轉頭衝方木笑笑,拉開門走了。
喬教授又看了一會卷宗,之後在那摞書裡抽出幾本翻了翻,就點燃一根菸,靠在椅子上沉思。
兩個警察畢恭畢敬的坐在沙發上,一聲也不敢出。
良久,喬教授突然坐起身,開口問道:“你怎麼看?”
方木愣了一下,一瞬間竟沒有意識到喬教授是在問他。
“我?”
“對。”
“我還沒考慮好,要不老師還是你先……”
“讓你說你就說,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
喬教授指指那個一級警督:“這是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的邊平處長,也是我的學生,就是你的師兄。你有什麼好怕的?”
邊平衝方木點點頭。
“看完這本卷宗,哪裡引起了你的注意?”喬教授盯著方木的眼睛問。
方木略略沉吟了一下,簡單地回答道:“手。”
喬教授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繼續問道:“兇手在殺死被害人以後砍掉了他的雙手,並丟棄在球場上。你的感覺是什麼?”
這一次方木考慮的時間要長一點。
“剝奪。”
“哦?”喬教授揚起眉毛,“怎麼講?”
“死者生前是一個足球愛好者,也是校足球隊的守門員。我不太懂足球。但是我知道,足球場上唯一一個可以用手觸球的人就是守門員。而對於守門員來講,雙手是他在球場上守護球門的武器。砍掉一個足球守門員的雙手,就意味著剝奪他最寶貴的東西。而在這種剝奪背後,我感到一種……”方木頓了一下,“嫉妒。”
喬教授還是沒有表情,只是將手邊的煙盒推了過去。
他不再盯著方木,而是轉向沙發上的兩個警察。
“本案中的第二個死者王倩,在被兇手強暴後,掐死,然後肢解。不過他最後又把王倩拼成了一個人形。這就是最耐人尋味的地方。如果說兇手在現場留下的標記都代表著他的某種特殊需要的話,第一個死者身上的標記——砍斷雙手——意味著一種源自於嫉妒的剝奪,”他用手指指方木,“那麼,肢解被害人後又把她拼成|人形,又意味著什麼呢?”
方木和那兩個警察都像聽課般屏氣凝神的看著喬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