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的小搬運車要開20分鐘才從車間開到接近森林的汽幹區。所謂汽幹就是板材按厚度不同整齊地羅列好,在放入乾燥窯之前,必須在自然空氣狀態下放上相應長的時間,以保證乾燥後的顏色達到客戶要求。汽干時間的長短關係到最後板材顏色是偏白還是偏紅。非常有意思的木材專業知識。
可我更希望亞歷桑德親自來告訴我這些。
這是他的國家,他的領地,而從飛機降落開始,侯爵變得威嚴不可接近。
他終於向我證明,在歐洲,他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需要冠冕堂皇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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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前呼後擁地出現,在他的轎車開過廣場的一刻,很多路人停下來,目光被他的車子拉得那麼遠那麼長。
他讓我住在揚·法朗索瓦的鄉間城堡裡。雖然其實這也是侯爵的地產,揚破產後一直住著,但畢竟不是塔克西斯莊園裡的宮殿。可見侯爵是多麼處心積慮地要把我掖著藏著,用中國60年代興出來的詞,就是堅決和我劃清界限。
古堡坐落在半山腰,能鳥瞰整個雷根斯堡,更衣室裡有滿滿一屋子的衣服首飾,另僻了一間專門擺了各式鞋子;女傭統統會講中文,泰式馬殺雞的功夫也地道得沒話說;餐廳金碧輝煌,在長桌的盡頭,有個小舞臺,每次用餐的時候都安排了不同的樂隊表演。
我和法國男人起先坐在長桌子最遠的兩頭,看著碟子盤子叉子刀子不停地撤上撤下,說話都有回聲,終於狂笑不止趴倒在酒杯旁邊。就兩個人而已,幹嗎弄得跟真的似的。
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我們索性挪到一起,像吃麥當勞一樣肩並肩坐著,我拉過他的手,摟在我的腰上,依偎著觀賞小舞臺上的表演。
德國女人用德文唱出的爵士。
Allein;wenig in die Nacht。
爆破響亮的聲音,侵略性而生硬的德文發音,卻唱著一個女人,獨自在夜裡的憂傷。
奶油蝸牛端上來,揚·法朗索瓦正要示範怎麼使用一個專用夾子夾住蝸牛肉,再一面旋轉一面拉出。那個講究勁兒啊,差點把我嚇著。
我用手隨便抓起一個,挑釁地拿著在他面前晃了晃,告訴你個更快更好的吃法,親愛的。
我用小拇指把蝸牛肉朝殼子裡壓了壓,再拿了根牙籤,一挑,整副蝸牛肉就乾淨利落地被挑了出來。
紅髮女人(3)
嘿,這是哪個流派的吃法?美食家揚·法朗索瓦看得目瞪口呆。
我只管把肉放進嘴裡,香嫩美味。至於上海的弄堂裡,男女老少都會的吃田螺招數,用在昂貴的法式蝸牛身上分毫不差,這點還是不告訴驕傲的法國人為好。我總覺得田螺和蝸牛是有血緣關係的。
等我以同樣的方法吃掉四隻蝸牛的時候,揚終於放下了蝸牛夾,學著我的樣子去摸了根牙籤。
看得出來,你和亞歷桑德交情不薄。我拿起餐巾揩揩嘴角,吃飽了,仰頭靠在椅子上,餐廳頂棚上的葡萄形狀的水晶大吊燈立刻佔據了我視線的一大半。其實我該知足長樂,你看水晶的光芒如此平靜純美。
可是我不甘心。
父親雷諾·法朗索瓦以前是塔克西斯莊園的大管家,老侯爵一直忙於生意和應酬,所以亞歷桑德幾乎是跟著我父親長大的。
怪不得!我和他在森林小屋裡,你也肯整個下午為我們把風。我毫不掩飾地揶揄他。
法國男人抬眼看看我,不置可否地喝了口酒。
克拉拉,你要我說什麼好呢?你看我可以這樣抱著你,可我一點都不會想更多。
少來這種裝腔作勢的話。揚,我很好奇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上海,我用信用卡幫你買了單,你給了我5000塊現金之後,我們在一起調情時說了點什麼,當然咯,我起碼記得我喝的是焦糖瑪琪朵,雙份覆盆子糖漿。
克拉拉。他聲音低下來,為難地喚了聲我的名字就再也不說話了。只是勾起食指,用指關節敲擊著桌面。
呀哈!他最終選了一個可以做開場白也可以做結束語的口頭禪。
呀—哈!我學著他的聲調,拉長了中間的停頓。
有些事情只剩一陣遙遠的足音,說也不必。莊生夢蝶,你我虛虛實實這一場。
在森林深處,揚·法朗索瓦先把我的喜樂蒂矮馬綁好,又單腿跪地,讓我踩著他的膝蓋上了侯爵的漢諾威。
他自己就留在原地,挑了個優雅的姿勢斜靠在樹上,目送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