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沒上山下鄉的老三屆(16)
在“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純真的青春,被烙上贖罪的紅字,卻也因此使得保留至今的“革命”友情愈顯珍貴。我的同班同學張大平、齊孝源、張蔭堂、謝文緯等去了農村,卻絲毫不影響與我們這些留在城市同學的友情延續至今。
“*”後,張大平在首屆高考中上了北京大學,我們在高考前常約在一起復習功課。畢業後,他分配到中紀委工作,現在國務院研究室做社會司司長;齊孝源一直從事教育工作,現在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當辦公室主任;張蔭堂大學畢業後分到北京一家圖書館,撰寫了多部著作;謝文緯從中醫學院畢業,後到美國行醫,現已成為北京一位頗有名氣的中醫大夫,且有多本專著面世。
當時留在城市當工人的同學中有周秉智、肖建文、高哲等。其中周秉智是六十五中僅有的兩名學生黨員之一,這在當時是許多同學的敬仰物件。我曾像跟著大哥哥一樣跟著他,他給我理髮,給我照相,我們還一起編輯油印小報。他後來從青海重型機床廠調到了機械工業部工作,現在是北京智慧電氣公司的董事長。肖建文現在中國海洋石油總公司管理財務,高哲則一直留在一機床廠當人事幹部。
我從雲南回到北京時,恰逢上兩屆同學都被分配去了農村。北京的工廠裡缺少人手,於是,也不管你是“紅五類”還是“黑五類”,我們68屆的大部分同學都被分到工廠去當了工人,我也是其中的一個,而後的69屆又大都被分配去了東北建設兵團。
當時在北京,能穿件一機床的工作服是件挺時髦的事,可人們只知其表,不知其裡。我們這些被分配到工廠的同學,大都被安排在最艱苦最危險的工作崗位,理由是,你們是高中生,屬於知識分子,需要強化改造。
工廠中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車鉗銑,沒法比;鍛鉚焊,湊合幹,要翻砂,就回家”,意思是說,車工、鉗工、銑工這些冷加工的技術工種,大家都爭著幹;鑄鍛等熱加工的重體力活兒卻沒人願意幹,而我們這些被分到一機床的同學,男生多分去當鑄工和鍛工。“*”前,這些工種的人力資源,幾乎清一色是從農村招來的身強力壯的小夥子。
我當鍛工後,有三年學徒期,第一年每月工資是16元,第二年是18元,第三年是36元,等學徒期滿後的工資是40多元。當時吃飯要憑糧票,社會上一般人每月只有二三十斤,而我卻有48斤,可見勞動強度之大。每逢中午飯時,師傅們就會一手掐著三四個饅頭,另一隻手握著根鹹菜蘿蔔,開始大嚼特嚼起來。
每天要分早、中、晚輪流上班,叫“三班倒”,還需提前近一小時到班,這是“天天讀”,學習毛澤東語錄的時間。夏天,大家會坐在車間外鑄鐵焊成的鐵凳上,像誦經一樣重複著每日千篇一律的內容,目光卻追隨著對面的工具車間外。那裡總有幾個穿著花裙子的年輕女工,穿梭在灌木叢中撿拾廢鐵,就像是幾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上班時間到了,先是把全身*,換上每日都會浸透汗漬的勞動布工作服。不管盛夏還是嚴冬,每天的工作程式始終如一:先推開噴吐著灼人火浪的爐門,將一塊塊數十斤重的鋼料扔進1300多度的煤氣爐中,近一兩個小時後,待鋼料燒得通紅透亮,就用長長的鐵鉤拉出爐外,再用一米高左右的大鐵鉗夾緊,幾個人合力舉放到鐵砧上,隨著數噸重的汽錘挾著加速度,急速猛烈敲打著鋼料,霎時,地動山搖,震耳欲聾,車間裡的幾臺汽錘同時交替轟鳴,猶如一曲雄渾的地震交響樂。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我這個沒上山下鄉的老三屆(17)
此時,飛濺的氧化鐵皮和滾燙的機油,不時會鑽進工作服的領口和袖口,火燒火燎的,而你卻只得握緊鐵鉗,不能向後躲閃。一次,一塊氧化鐵皮飛進領口,灼的皮肉嗞嗞作響,我卻只得像邱少雲一樣,忍受著烈焰的考驗,堅持到把鋼料鍛打成圖紙所標示的形狀,致使脖子上留下了一塊燙痕。
我的眼睛也曾被灼熱的鐵屑擊中,送到北京醫院去搶救,至今,我的左眼眼白中還留有一點鏽跡。另外,還曾出現過鍛打中的鋼料,在汽錘重力衝擊下,猛地飛竄出來的傷人事件,一個工友的滿口牙齒都被打光,臉部也被燙傷了。一天的活兒幹下來,油漬滿臉,汗流浹背,都要到澡堂洗澡,等十幾個小夥子從那個四米見方的浴池裡爬出來後,留下的是一層漂浮的黑色機油。
在剛乾鍛工的頭半年,我下班後每晚躺在床上,仍會感到被火烘烤的臉頰在發燒,耳邊轟鳴著重重的汽錘聲,遲遲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