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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已近中午,呼嘯的寒風仍未有絲毫的減弱。汗水透過襯衫,洇溼了絨衣。汗氣從領口、袖口、帽簷下鑽出,立時結成了霜花。很快,霜花便爬上了我們的眉際鬢角。尤其是兩位拉幫套的六九屆女生,更是霜花結滿額髮。偶一相視,都笑出了聲,取笑對方是白毛女、白毛男。但笑聲是短暫的。眺望遠方,仍不見團部麵粉加工廠的煙囪,而眼下這架格外笨重的爬犁似乎快要散架了。彼此又愁得不行。

陸續的,前面已有從團部往回返的空載推車與爬犁了。而往後看,遠處山道上還有不少蠕動著的黑點。看來,我們還不算是尾巴。

終於,我們的爬犁也卸去了重負,開始回返。但日頭已然西斜,隨著暮色漸濃,兩位女同胞的步履更加艱難,喘氣聲也愈發粗重,除了疲勞,還有緊張。畢竟,她們還只有16歲,稚氣未脫,一天下來,早已體力不支;畢竟,這裡不是坦蕩的長安街,沒有璀璨的路燈,而失去了光明,也就似乎失去了安全的屏障。此時,周遭一片靜寂,想要追上前邊的人,已無可能;想等後面的幾組人一道走,卻又不見他們的蹤影;而早已汗溼了的內衣,更是涼透了全身。無言、無助,只有咬緊牙關繼續趕路。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鴻飛雪爪,歲月留痕(2)

突然,遠處傳來“突突突”的馬達聲,不久,一對車燈的耀眼光柱從山腳的那邊掃了過來。不知是喜悅還是驚懼,反正我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呆望著那輪胎式拖拉機的黑影愈來愈近。終於,三人都已置身於光柱之中。與此同時,那車的後拖斗上傳來了我們北京老鄉的歡呼聲:“他們在這!”原來,天黑後,連長髮現還有七八組知青沒有回來,趕緊派車來接……

此後不久,聽說我們連隊人力送公糧的舉動作為“過一個革命化春節”的典範而受到團黨委的表揚,而且《兵團戰士報》還作了報導。然而,我們幾個老生卻在私下裡議論:整整一天,全連90多人,精疲力竭,外帶折損了不少的小推車、木爬犁,總算送了48麻袋公糧。但比起一輛解放牌卡車一次拉的,還少了兩袋。這樣幹,豈不是得不償失嗎?為此,我曾問過指導員。他的回答是:要算政治賬。

是啊,那些年裡,人們的行事、思維就是如此的“左”……“左”得如此可愛又可笑。在兵團,最有名的就是那句氣壯山河的口號:“小鐮刀戰勝機械化”。相形之下,我們連的小爬犁取代大“解放”,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了。

讀“禁書”與看電影

在兵團的那些歲月裡,我最感苦惱的不是生活的艱辛,而是精神的空虛。那是怎樣的時代啊!喧囂與棍棒齊飛,知識隨名作俱焚。“旗手”的一聲夢囈,臆造了百年的空白。

書店裡買不到文藝作品;圖書館只有當月的兩報一刊;多少人家的藏書,也在“知識即罪惡”的壓力下送進了廢品收購站。我和我的夥伴們去兵團時,只帶了劫後殘存的幾本書:《紅巖》《母親》《牛虻》《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白天,奔忙在大地裡,只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在大通鋪的被窩裡,打著手電筒,偷偷地看。不久,知道的人多了,都要看。於是,煤油燈旁總是擠著好幾個腦袋。雖然,書的邊角早已捲曲,書頁也已破損,但大家仍看得津津有味兒。偶爾還議論上幾句,或拿出本子抄上一段。有時,好不容易從幾十裡外連隊的戰友那裡借來一本書,三四個腦袋便一齊紮了過去。忽然,嗅到一股焦臭味,一人驚呼,滿鋪皆驚,原來是有人的頭髮被捻撥得太大的煤油燈烤糊了。於是,笑聲一片,驅散了疲勞,沖走了煩悶。

可惜好景不長,上面下來一個通報,指斥知青中“資產階級思想氾濫嚴重”。此時,我已調往地處深山的新建連隊。這是個武裝連,自然貫徹上面的精神更加徹底。所以我們的藏書統統被囊括在“歌頌叛徒、糜爛黃色”的毒草之列,遭到收繳的厄運。是夜,天氣格外的冷。呼嘯的大風穿林而過,不時發出“嗚嗚”的狂叫。晃動的帳篷裡,我們夜夜相伴的煤油燈第一次被孤零零地冷落在角落裡;頭天夜裡燻黑的燈罩,第一次沒有人再去擦亮。大家一反常態,都早早地躺下,卻又翻來覆去睡不著。疑問迴旋在腦海,憤懣充塞著胸膛:照此下去,何異於2000年前……

在無言的冷寂中,我傾聽著帳篷外呼嘯的風聲。這風已整整颳了兩天兩夜,那囂張的勁頭,似乎要把參天的大樹連根拔掉。可我們知道,在北大荒,再狂暴的風也只能逞兇三天,到頭來,風無蹤,而樹長在。

沒有了書,我們的生活更覺空虛。空虛時,六九屆的新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