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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母性格。

一半壯士一半地母,我是這麼看世間女兒的。

然而經驗中,讓我刻骨銘心的紅色,卻跟血、牲禮與火焰有關。

血色,殘酷的紅。我總是記得一條淺色毛巾被汩汩流出的人血染成暗紅的情景,那毛巾像來不及吮吸的嘴,遂滴滴答答涎下血水。人血,當然是死神的胭脂。我想,若仔細看,會發現血的顏色裡有多層次的暗影,所以那色澤才能包藏豐富的爭辯:死亡與再生,纏縛與解脫,幻滅與真實,囚禁與自由……緣此體會,故有《輯一》。

而牲禮的紅是屬於童年時代跟母親有關的記憶。年節祭祀中,“紅龜粿”與“面龜”的紅令人感到溫暖。不獨是食物本身可口及其背後隱含的信仰力量才叫人緬懷,更重要是每一幢磚瓦屋內都有一名把自己當作獻禮的女子才使那紅色有了鄉愁的重量。因此,《輯二》四篇,難免帶著母性。

火的顏色與火鶴花的紅原本無涉,但我歡喜火鶴的意象;浴於烈焰,振翅高飛,一路拍散星星點點的火屑。那純粹的紅色裡藏有不為人知的灼痛,《輯三》的故事,就當作幽深隱秘的內在世界裡,一枚枚火燎的印記吧。

作者自述至此,也算坦白從寬,再往下寫,就接近悔過書了。

有一件事倒是要提。今年是洪範書店二十週年慶,一家文學出版社的弱冠之禮。十一年前,我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洪範出了我的第一本書《水問》,這份情義記下來了,跟著我從青年轉入中歲。這些年來文學出版之路的蕭索與炎涼,並未讓葉步榮先生改弦易轍,洪範還是洪範,這樣的出版意志與對書的品質的堅持,無疑已豎立了標竿。

恭喜洪範二十歲。也許,在冷的氣流中,意義與價值才會變成更清楚。畢竟,文學不是為了熱鬧而來。

一九九六年六月,端午節前夕

寫於臺北

。 想看書來

四月裂帛(1)

——寫給幻滅

三月的天書都印錯,竟無人知曉。

近郊山頭染了雪跡,山腰的杜鵑與瘦櫻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來毋庸置疑,只有我關心瑞雪與花季的爭辯,就像關心生活的水潦能否允許生命的焚燒。但,人活得疲了,轉燭於錙銖、或酒色、或一條百年老河養不養得起一隻螃蟹?於是,我也放膽地讓自己疲著,圓滑地在言語廝殺的會議之後,用寒鴉的音色讚美:“這世界多麼有希望啊!”然後,走。

直到一本陌生的詩集飄至眼前,印了一年仍然初版的冷詩(我們是詩的後裔!),詩的序言寫於兩年以前,若溯洄行文走句,該有四年,若還原詩意至初孕的人生,或則六年、八年。於是,我做了生平第一件快事,將三家書店擺飾的集子買盡——原諒我魯莽啊!陌生的詩人,所有不被珍愛的人生都應該高傲地絕版!

然而,當我把所有的集子同時翻到最後一頁題曰最後一首情詩時,午後的雨絲正巧從簾縫躡足而來。三月的駝雲傾倒的是二月的水谷,正如薄薄的詩舟盛載著積年的亂麻。於是,我輕輕地笑起來,文學,真是永不疲倦的流刑地啊!那些黥面的人,不必起解便自行前來招供、畫押,因為,唯有此地允許罪愆者徐徐地申訴而後自行判刑;唯有此地,寧願放縱不願錯殺。

原諒我把冷寂的清官朝服剪成合身的尋常布衣,把你的一品絲繡裁成儲放四段情事的暗袋,你嫻熟的三行連韻與商籟體,到我手上變為縫縫補補的百衲圖。安靜些,三月的鬼雨,我要翻箱倒篋,再裂一條無汗則拭淚的巾帕。

1

我不斷漂泊

因為我害怕一顆被囚禁的心

終於,我來到這一帶長年積雨的森林

你把七年來我寫給你的信還我,再也沒有比這更輕易的事了。

約在醫院門口見面,並且好好地晚餐。你的衣角仍飄蕩著辛澀的藥味,這應是最無菌的一次約會。可惜的,慘淡夜色讓你看起來蒼白,彷彿生與死的演繹仍鞭笞著你瘦而長的身軀。最高的紀錄是,一個星期見十三名兒童死去,你常說你已學會在面對病人死亡之時,讓腦子一片空白,繼續做一個飽餐、更浴、睡眠的無所謂的人。在早期,你所寫的那首《白鷺鷥》詩裡,曾雄壯地要求天地給你這一襲白衣;白衣紅裡,你在數年之後《關渡手稿》這樣寫:

恐怕

我是你的屍體衣裳

非婚禮華服

並且悄悄地後記著:“每次當病人危急時,我們明知無用,仍勉強做些急救的工作。其目的並非要救病人,而是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