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瑞士生下了一個沒有父親的女孩。
那個女孩叫高潔。
有個女孩叫高潔,小潔,多好的名字。
季雨中斷了幾次才把這篇文章讀完。
如果這是一個虛構的故事,未免顯得有些拖沓;可如果把它看成是一篇散文,那麼無疑它是精緻而淒涼的,尤其是那些細節的描寫,不僅精緻,還真實得簡直讓季雨喘不過氣來。
與這封信一起,季雨還看到了一張四、五歲的女孩的照片。那孩子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一條紫色小花的揹帶短裙,腿上的長襪子白得讓人心疼;她的頭髮用綵帶編了一個高高翹起的馬尾辮,站在一扇落地的大窗前,正在跳一段美麗的獨舞,那雙深深的大眼睛,和那象極了高倉的直直的小鼻子,讓季雨看得觸目驚心。
季雨不知道這封信到底意味著什麼,她只感到心裡長期結積著的一些東西正在破碎,她想她也許到了該把高倉交還給上帝的時候了。於是她想起托馬斯來,想起那個等了她多年的美國男人。
第14章 走進金光閃閃的紅門
十四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女孩,完全改變了高倉的生活。
他彷彿站在懸崖的邊緣,周圍鮮花盛開。他看見那麼多的蝴蝶飛來飛去,他想伸出手去採摘,可是他卻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小心地維持著身體的平衡。那個叫做“高潔”的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液。他無法選擇。
他又一次站在美好集團那間辦公室的窗子前,看著窗外熾熱的陽光,和在陽光下進進出出的人們,他感到十分疲倦。他深深地知道,2000年剩下的日子將會非常地漫長。
寶筠終於要從美好集團辭職了,當她把辭職報告交到高倉的面前時,高倉看見她挺著飽滿的胸脯,彷彿一個驕傲的得勝將軍。不,寶筠的辭職書讓他感到憤怒,他不能允許又一個女人離開他而去,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就從眼前消失,把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情慾從此一筆勾消。
可是這個女人卻大義凜然、義無反顧。離開美好集團的那天,她從一樓像攀登珠穆朗瑪峰一樣一直爬上十六層。站在十六樓的窗玻璃前,她眺望著窗外的高樓和民房,還有那些在陽光中靜默著的老槐樹,她像一個女英雄一樣,讓悵惘在心裡一陣陣地激盪,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彷彿宣告著一件事情的終結。接下來她又示威似地走下樓來,像一個將軍一樣檢閱了公司裡所有的辦公室。儘管這個女人心裡千軍萬馬,但是卻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是她在美好集團的最後一天,她裝模作樣地與別人打著招呼,臉上掛著一種非常似是而非的笑容。這種笑容使高倉感到憤怒,也使他的尊嚴受到了嚴峻的挑戰;看著這個熟悉的正離他而去的女人,他恨不得把她揉碎成水。
但是他的霸道對這個女人卻已經不再具有效力,如同過期的酵粉,高倉的憤怒再也不能讓寶筠重新發酵變甜。寶筠走在這個堅實的大廈之中,她對這個企業的悲情已經淹沒了個人的那點情感,她並不知道她愛過又恨過的男人一直都在對她咬牙切齒,她其實對這些已經不再在乎了。走出美好大廈的時候正是中午,九月的陽光脆薄而明亮,直刺著寶筠的眼睛。穿過辦公樓前的綠地,她看見綠色的草坪和垂掛枝頭的紅柿子,以及一些叫不上名的累累的果實,心裡掠過了一種深深的悲涼。八年了,她把自己的青春留在了這裡,可是今天她卻要走了,她走得那麼無奈,也走得那麼悲傷。在那片明亮的草坪上,她彷彿看見自己的青春在向她告別,然後一點點地寂寞地逝去,她加快了步子,走過草坪的時候,不由想起大學時寫的一句詩:我死的時候/是一株沒有葉的樹。
那年她才十九歲,十九歲的她,在校園的梧桐樹蔭下,編織著還沒弄明白的哀愁。
……
方弘略對寶筠的決定沒有表示任何異議。他一開始是狐疑地看著她,然後突然就放聲大笑起來,他那張斯文的臉,大笑起來的時候也全部走了形。看著這張陌生的面孔,寶筠突然感到脊背涼嗖嗖的,她一直沒有弄明白方弘略的笑的意義,也沒有了機會再去把它弄明白。令她感到欣慰的是,方弘略非常積極地替她張羅了出國的事情,並借公事先期飛到美國,替她在那邊作了安排。
臨走前兩天,天空總有淡淡的雲,像是塗在人心頭的一抹血印。寶筠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哪裡也沒去,她突然產生了一種一去就不再回來的感覺,這感覺揪得她的心一陣陣直疼,她一遍遍地問自己:我這真的就這麼走了嗎?我這真的就不再回來了嗎?她一遍遍問自己的時候,不由感到莫名地空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