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逐笑咂摸著魔尊的話,慢慢站直身子,她曾設想過一百種與魔尊相遇的場面,然而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這樣的,菩提忽然間變成了……魔尊?斜眼間卻見草芥劍掉落在魔尊的腳邊,一時間手上少了兵刃叫她不舒坦,習慣性地碰了碰腿側所綁的鐵扇,“等一下,你怎知道我是……”
“吾看得見。看得見楚四歌的不忠,看得見吾妹的不孝,看得見修仙之人的不仁,看得見魔界眾生的不義……”白髮男子微微閤眼,又道,“吾妹所見皆是吾所見,吾妹所聞皆是吾所聞。那日吾妹驕縱,吾卻不得制止,傷及雲小姐,實屬悲慼。”
“你……不,你們,你們你究竟是何方聖神?”她略略有些混亂,不合時宜的話不經意間就脫口而出,“我是說魔尊大人……呃,和令妹百鬼魅王……”
“吾這便與汝說一說,倒也是給令尊一個交代。”
象徵著魔族的紅瞳忽然睜開,輕柔婉轉的女聲漸漸響起,連那男子的面孔都變得模糊起來,百里逐笑便怔怔地看著白髮染墨般地溶成黑色,眼前佇立之人又變成了百鬼魅王,“……我與哥哥乃是西方極樂天不動明王燈盞中的燈芯,燒灼得乃至世間渾濁之惡念,本就雌雄同體,墮落為魔後,也存於一具軀體內……”
是雌雄同體。
緊接著是男聲穿插而入,“……吾為金蟬,汝為菩提,燭淚不盡,萬物塵埃。”
金蟬。心中的迷惑一點點解開,百里逐笑又與那百鬼魅王的殘像道,“不朽呢?不朽又算作什麼……為何他會聽你們的話?他是究竟,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雙魂交織【下】
不朽。
清淨淡然若白蓮的男子,菩提樹下捻著念珠,彷彿一坐就是一個輪迴;黃泉瘴氣之中魔息紊亂,乾枯如樹枝一般的手舞著法杖,念珠散落,早已沒有了她先前曾感觸過的溫度……
“不朽?啊,是他啊……那是燭淚幻化而成的傀儡,圓寂高僧的屍首,注入燭淚,便成了知善知惡的‘活幹屍’,我與哥哥燒灼的是世間惡念,所流之淚,自然是極善之物,有天下之善念,不足為奇。”菩提的面孔驟然變幻,白髮男子又一次出現,二人的聲音重合,“本是死,又獲生,卻因為汝等,再消亡……是生是死,又何必在意;既是在意,又為何廝殺?”
百里逐笑苦笑,說到底,不朽的死,她與楚四歌逃不了干係。
但她未有想過的卻是,自己始終糾纏不休的大師,竟本來就是一具屍體。
“只可惜善念之至,便成了魔族死敵。”嬌媚的女子聲音繼續著,“奴家無法控制他,仍由那傢伙在塵世之上游離了這般久,若不是他有心取楚四歌之性命,趕往碧水河岸等待數日,耗盡氣力,奴家還不知該如何控制他的靈魂。”
原來如此。
怪不得不朽偏偏出現在楚四歌回魔域的黃泉之眼中,原來他早就識破了楚四歌的身份,想要獨自殲滅這來自異域的魔物。
之所以之前沒有動手……百里逐笑猜想著這其中有多少是因為她的緣故。
“所以……他未曾活過,是嗎?我明白了。”她忽然覺得很諷刺,世人所敬仰的活佛,被修仙之人所重視的高僧,身體裡流淌的不過是一灘燭淚;更為諷刺的是,她所留意的,想要為其付出些感情的男人,原來只是個死了很久的……和尚。
而這邪門術法,竟連魔域宗主黑煞獒王都沒有識破。
善念這東西,並不是不朽苦修而得,而是他根本不懂得惡為何物;本能地去抗拒魔物,單純地想要捍衛流川凡人之安寧,卻沒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從來就被掌握在兩隻魔物手中。他甚至都沒有真正地存在著。
只要金蟬和菩提願意,他們還能製造出千千萬萬個“不朽”,可不朽對她,對他們來說不一樣,亦敵亦友也罷,善惡交織也罷,終歸是一個值得尊敬的男人,為天下蒼生做得太多,索求的又太少。
因軀體不斷變幻而聚攏的魔息慢慢消退,長而順滑的白髮在百里逐笑眼前定格,沉穩男聲充斥她耳中,“吾亦有一個問題……”
“魔尊請講。”少去之前的劍拔弩張,百里逐笑覺得此刻的氛圍很是適合做出些關於仙魔二族的約定:比如結盟,比如友好條約,比如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比如以人為本的可持續發展戰略。
索性這兩根燈芯中,到底有一個是清醒著的。
只可惜,清醒著的,很快就要消失。
她想起之前楚四歌說過的話——魔尊命不久矣。
所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