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問了對方的姓,卻沒有自報家門的意思,笑了笑道:“古語有云,兼聽則明,偏信則闇。我與那位季御史素不相識,也實在不好妄議他的人品。”
“……”
“……”
“……”
包括李舉人在內的那些學子們全都靜了一靜,神色微妙。
本來李舉人問顧玦是問他對新帝的看法,可是顧玦卻把話頭轉到了季御史身上,乍一聽他答非所問,細一想,又讓人感覺值得深思。
他們這些人誰也不認識季御史,也不知道五月那日金鑾殿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件事是真是假,或者說,幾成真,幾成假。
顧玦動作優雅地又淺啜了一口酒水,不緊不慢地又道:“聽聞季御史清廉公正,我對季御史神往已久,可否請李兄幫忙引薦一二?”
他端坐在方桌旁,青蓮色的衣袍襯得他白皙的面板彷彿羊脂白玉般,唇角含著一抹清淺的笑容,笑容宛如朗朗清風,舉手投足之間透著雍容矜貴。
只要他願意,就可以輕易地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只要他想,也可以輕易讓人啞口無言。
李舉人被噎了一口,眼眸閃爍了一下,不太自然地乾笑道:“兄臺誤會了,我怎麼會認識季御史呢。”
他發現自己現在騎虎難下了,他若是說他認識季御史,那就是幫著季御史譴責新帝;
他若是說他不認識季御史,那麼他又憑什麼空口白牙地在這裡幫季御史鳴不平。
這時,宣舉人已經平靜了下來,追問道:“李兄,你到底是從何人口中聽聞了季御史的事?”
“……”李舉人啞口無言,神色僵硬。
今天他要是說不出他是從何人那裡聽到了季御史的故事,那他就是“偏聽偏信”。
李舉人目光遊移了一下,只能含糊其辭地說道:“此事關乎朝堂政事,我也不好說此人的名諱,總之,季御史撞柱、被罷黜以及三代不得科舉都是確有其事。”
顧玦拿出了方才沈千塵贏來的那把摺扇,摺扇在他修長的手指間靈活地轉了一圈,然後信手開啟了摺扇,嘆道:“李兄,三人成虎,你還是‘兼聽’為好,最怕的就是這種‘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顧玦說話時,吐字清晰,不緊不慢,不高不低,語調中似乎帶著一種舒緩悠揚如琴聲的節奏,聽著讓人不由被他牽引,跟著他的思路走了。
宣舉人等好幾個學子們皆是若有所思。
他們作為讀書人,寒窗十年苦讀,兩耳不聞窗外事是為了專心學業,可當他們到了現在這個高度,只差會試這道關卡時,他們就必須開始關注朝事,歷年的會試、殿試不乏議論時政的考題。
李舉人冷汗涔涔,只能艱聲道:“多謝兄臺指教。”
話落之後,他就坐了回去,自顧自地垂首喝茶。
“這位兄臺,我瞧你言之有度,”旁邊的周舉人忽然抬眼看向了顧玦,若無其事地問道,“你也是今年來參加會試的嗎?”
誰也沒注意到沈千塵在聽到這句話時雙眼霎時亮了,一眨不眨地仰首盯著顧玦。
顧玦頷首對周舉人道:“正是。”
說完,顧玦轉頭對沈千塵道:“走吧,我們還要逛燈會呢。”
顧玦往桌上丟下一塊碎銀子,就帶著沈千塵一起離開了茶樓。
茶樓內,好幾個舉人目送他們離開,眼神各異。
沈千塵被顧玦拉著往前走,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盯著他,盯著他。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了,外面的天空變成了一片深深的黛藍色,夜空浮現了一彎淡淡的上弦月。
迎面而來的夜風清涼舒爽,溫柔地拂著兩人的髮絲與衣裳。
兩人迎著夜風往前走,顧玦一邊走,一邊道:“我訂了河燈,我們先去鋪子拿河燈,再去看燈會、放河燈吧。”
對於顧玦說的話,沈千塵其實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盲目地點頭而已,心思其實還在別的事上,眼眸晶亮。
往前走了半條街後,沈千塵見四下無人,輕輕地扯了下顧玦的袖口,嬌聲喚道:“九遐。”
她抬眼看著他,鳳眼微挑,眼尾上翹,瞳孔如那驕陽般炙熱而明亮。
她就這麼站在銀色的月光下,好似一朵綻放的粉蓮,帶著幾分少女特有的清新迎面撲來,靈動而又嬌俏。
“怎麼?”顧玦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她,笑容淺淺。
兩人停在了一處巷子口,周圍沒有別人,巷子的高牆投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