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身邊的蔡琰,或許,只有這個天真的少女,還有那麼份純真,早將衛寧當做生命的一部分。只有自己,在要失去的剎那,才明白,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其實早已擁有。
董平摸著衛寧的脈象,臉色難看,終於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
衛寧虛弱的睜開眼睛,看了董平一眼,勉強笑了一笑,“呵呵……沒……沒救了吧?”
董平不敢隨意介面,半晌無言。
衛寧卻道,“當初……讓……你在……我身邊……咳咳~可不是讓……你學了……那些庸醫一樣……怕這樣,怕那樣……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能多活這麼多年,做那麼多事……還能有什麼遺憾?”
董平默然,終於開口道,“雍公為國操勞,百姓皆翹首以盼天下一統,無奈天妒英才實恨也”
“沒什麼可恨的,我……雖然等不到那一天……可是……你們卻能等到……我已經做了我自己……的事情,已經滿足……”衛寧輕輕的拍了拍身邊衛嫻的腦袋,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捨,又轉頭對著董平道,“我……知道要問你我……還能活多久……你恐怕也不會說……也不敢說……不過……唉……算了”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鏗鏘作響的聲音,又是一陣驚呼,“世子,世子董先生正在為衛公診斷,不可焦急……”
那陣焦急的腳步聲聞言終於停下,但沒過多久又在外面踏來踏去顯是煩躁不安。
衛寧聽到,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精神,臉上蒼白的臉色也多了幾分紅潤,手上也彷彿多了幾分氣力,本已虛弱不堪的身體,竟然緩緩獨立撐將起來。
身邊的董平微微一愕,竟是露出了無與倫比的沉重悲傷。
衛嫻看父親竟然能動起身子,微微驚訝一下,臉上浮起了驚喜無比的笑容,“父……父親……”
衛寧伸手摸著衛嫻的臉頰,拇指輕輕擦拭撫走眼角的淚痕,笑道,“來,嫻兒,為父想要出去走走,往日都是你咢姨為我梳理,今日我想看看你的手藝如何?”
說道這裡,衛寧環顧周圍眾人,他們眼中有明悟之後的悲痛,也是不明所以的驚喜,不一而足,但毫無例外,這裡每個人心裡,都是對他的關懷。
人生到了盡頭,有如此多的人還在愛他,念他,還有什麼不值?
衛寧又別過頭去,這裡只有一個人眼裡沒有淚水,嘴上掛著恬靜的笑容,彷彿早就知道這天的到來,她,便是在衛寧身邊那多年不離不棄的人。
“綠咢,我讓嫻兒來替你,卻莫要埋怨哦”不知不覺,沒有咳嗽,也沒有斷斷續續,無盡的力量湧出了身體,衛寧和綠咢對視片刻,終於淡淡笑道。
年過三十幾許,眼角也有了幾分皺紋,綠咢不在是當年那個清新淡雅的少女,但那份恬靜的氣息,永遠給人安寧。
她微微笑了起來,有幾分輕鬆,也有幾分解脫,同樣愛憐的看著衛嫻,“仔細想想,當年小姐可是將公子您的頭髮扯斷許多呢……如今小姐也大了,我想,也是該認真為您做這麼一件事了。其實,這麼多年來,奴婢也厭倦了呢……”
衛寧呵呵一笑,揮了揮手,對著眾人道,“你們先退去吧,就留嫻兒和綠咢就行了另外,讓瓘兒在外面等我……待會我有些話要對他說。”
柳媛捂住嘴唇,眼淚婆娑彷彿斷鏈的珍珠,止住哭聲,快步而出……而其餘人也紛紛告禮退下。
綠咢很快打好了清水,衛嫻再不負童年時候的調皮,認真的為衛寧梳理著髮梢,但是,每一梳下去,總是有許多髮絲散落,彷彿若是這麼一直梳下去,便會將那半白的頭髮扒光一般……
衛嫻忍不住止住手上的動作,看著手上的斑白髮色,忍不住又想要哭出聲來。
衛寧彷彿早就知道衛嫻的想法,反手拍了拍女兒的手,淡淡道,“沒關係,繼續……”
銅鏡裡,是一個陌生的人影。骨肉嶙峋,本是俊朗的臉也早已走樣,衛寧砸吧了一下嘴唇,“沒想到,現在都成這幅德行了,我看你母親怕是更不喜歡我咯哈哈。”
衛嫻梳了幾梳,嗔怒道,“父親在女兒心中,永遠都是那般俊朗”
“人家都說女兒貼心,果然誠不欺我呢”心裡那股暖意越來越盛,衛寧嘴角的微笑越來越濃,這難得的溫馨,讓他留戀,沉醉。
一個精緻的髮髻彷彿花費了衛嫻一生的靈巧,每一絲髮梢,都精心的捲曲束結,戴上那鎏金公侯珠冠,一身蟒袍,縱是臉色蒼白如紙,身體骨肉如柴,但那份掌握天下的氣質,始終讓人不敢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