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夫人越想越覺驚恐,不過須臾已冷汗如瀑,溼透單衣。
聖元帝瞥她一眼,又看了看面如金紙的徐雅言,繼續道,“女子卑弱?朕並不覺得,然而令朕驚訝的是,在座多為女子,竟對這一看法頗為認同,不是自輕自賤又是什麼?借夫人一句話——男子為天,女子為地,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天有多遠,地有多廣。天空降下雨露甘霖,土地孕育湖泊森林,二者相依相存,共鼎乾坤。子息繁衍、成長,更多依靠土地,險峻高峰孕育不屈松柏;山清水秀孕育柔韌修竹。沃土育良才,貧地無好苗,這是人所共知之理。朕記得中原有一句俗話叫‘為母則強’,可見女子並不能一味卑弱,也須剛強,如此才能教養出更優秀的下一代。朕並不輕賤女子,否則也不會重用皇姐,啟用女將,然你們自己看不起自己,朕也無話可說。”
他看向夫人,喟嘆道,“朕若是立後,絕不立空有美貌、才華,卻無遠見卓識,疏闊格局的女子。國母一職,從來不是卑弱女子能夠擔當。”
156。羞愧
聖元帝一席話說下來,等於指著在場女子的鼻頭,諷刺道:就憑你們這點粗淺見識,撐起小門小戶可以,就不要妄想鼎立後位,擔當國母了。然而她們心裡縱有千般不甘,萬般怨憤,卻也無顏反駁。
若直至此時她們還不明白“女子婚配,寡婦改嫁”對魏國延續存在多麼重大的意義,就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愚不可及。原以為關素衣才是今日宴會的丑角,卻原來最醜陋,最愚蠢的,恰恰是她們自己。
好丟人啊!真想化作一縷青煙直接消失在原地算了。這是絕大部分女子的想法,而更尷尬,更難堪的,還有徐雅言和臨湘郡主。
經此一事,徐雅言明白,自己入宮的念想終成泡影,非但如此,才女的名頭也摧毀殆盡。出了這個門,過不了多久,她便會被冠上魏國第一愚婦的罵名,別說退而求其次嫁入高門,就算想找一個寒門蓬戶,怕也不容易。
爹孃、兄長如今還在家中苦等她的好訊息,叫她哪裡有臉回去?就在這一刻,徐雅言竟產生了一死了之的想法,卻被臨湘郡主暗暗拽了一把,這才沒當場捂臉遁逃。
聖元帝瞥了二人一眼,詰問道,“禹溪,你可曾把這本《女戒》送與長公主,大長公主閱覽?她們是何觀想?”
臨湘郡主面色白了白,強笑道,“未曾送給二位長輩。我九黎族女子自立自強,不輸男兒。”
聖元帝朗笑起來,“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力倒是越發爐火純青了。你若敢把這本書送過去,她二人非打你出來不可。罷了,德言容功,貞靜嫻淑本無過錯,朕也不會因此禁止你們傳閱。世間萬物各有道理,何為對,何為錯,全憑你們自己分辨,而智慧的增長就來源於分辨對錯的過程。今日之事已過,莫再提了,自去玩樂吧。”
眾人大鬆口氣,這才齊齊跪謝皇恩。
關素衣靜靜看著忽納爾與眾人談話,眼裡閃爍著璀璨的亮光。她知道他重情重義,也知道他愛憎分明,卻不知他對女子會有這等看法。世間男兒大多輕賤女子,哪怕髮妻也只是他們生育子嗣的工具罷了,甚少懂得“尊重”二字該如何書寫。
但忽納爾卻不同,他懂得尊重,也願意給女子自立自強的機會,哪怕是小動物,也能被他以同類的眼光看待。他的心胸遠比她想象的更為寬大,嫁給他或許並不是那樣糟糕?這樣想著,關素衣不由淺淺一笑,叫聖元帝看痴當場。
景郡王全盤計劃落空,不由深恨徐雅言和女兒愚蠢短視,卻不反省自己為何也沒看出《女戒》中的破綻。送徐雅言入宮的計劃已經落空,他只好打疊精神,招待起眾位賓客,為了緩解尷尬,尚未到飯點就命婢女傳菜開席,吃吃喝喝混過去,也好儘快散了。
因是臨湘郡主做東,菜餚全是九黎族特色,多為整隻整隻的烤肉,少有素菜,調料也辛辣無比。眾人面前各擺放了一個小案几,其上放置醬料、碗碟、酒水等物,自有婢女用刀削下肉片,裝盤分送。
開宴時聖元帝將木沐拉到自己身邊,木沐又把姐姐拉到身邊,三人自然而然坐在一處,分食一隻烤全羊。
“這麼大隻要怎麼吃啊?”木沐展開雙手比劃了一下,臉上滿是驚奇。
“自是切開吃。”聖元帝揮退婢女,掏出匕首,親自將羊裡脊削下來,放置在兩個小碟內,推到姐弟倆面前,笑容十分溫柔,“這裡有甜醬、辣醬、酸辣醬,喜歡什麼口味蘸什麼,吃完了朕繼續給你們削。”
“謝皇上,您自己吃吧,這裡有婢女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