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心下暗笑一聲,這才拿起文稿徐徐開口,“帝師,這位逆旅舍人的字跡比起您來如何?朕雖然眼拙,卻能從中聽聞裂帛金鳴之聲,察覺銳不可當之勢,更有一股嶙峋傲意躍然紙上,當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好字兒吧?”
關父連忙垂頭掩飾嘴角的微笑,關老爺子已是大讚特贊,推崇備至,“皇上哪裡眼拙?卻是慧眼獨具,明察秋毫!這位逆旅舍人的字鐵畫銀鉤,矯若驚龍,不但骨架端正,更有蔚然靈韻,實乃微臣平生僅見之傑作!微臣那筆字可與旁人相較,卻斷不敢在舍人面前獻醜。”
萬沒料到素日謙遜有禮的帝師,誇起自家孫女兒竟如此不遺餘力,聖元帝連連嗆咳,暗笑不已,想起夫人徒手劈瓜的場景,再看二位泰山,竟覺這家人個個都可愛,亦更為可敬。
待老爺子誇完一輪,停下喝茶,聖元帝繼續追問,“朕曾聽帝師說過,您那寶貝孫女兒也是個書法高手,與這位逆旅舍人比起來如何?”
關老爺子鬍鬚抖動一下,似有些為難,片刻才道,“回皇上,二人當在伯仲之間。”
“哦?”聖元帝朗笑起來,“那麼朕改日必要求一幅夫人佳作,還請帝師幫朕帶個話。”
老爺子臉頰漲紅,有苦難言。關父眼觀鼻鼻觀心,假裝局外人。
逗弄了嚴肅刻板的帝師,聖元帝心裡十分暢快,抖了抖文稿,繼續道,“賞完書法,咱們再來賞文。朕猜這位逆旅舍人應為雜家學者,她字裡行間雖處處提到國法,似是法家;對儒學精要卻知之甚詳,信手拈來,所引用的語句與典故,非數十年浸·淫儒學者終不可得,又似是儒家;對歷史典籍的鑽研堪稱通透,更總結出歷史發展之軌跡,又似史學家,細細數來,當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全才!”
那股尷尬勁兒消散後,老爺子連連點頭,嘴角含笑,彷彿很是享受。關父與幾位大臣偶爾附和一聲,並未露出異樣。
聖元帝愛惜不已地撫摸文稿,嘆道,“朕想把這位逆旅舍人請來宮中面談,若是能勸說她入仕,亦或待在朕身邊為朕籌謀,真乃人生一大幸事!”瞥見老爺子瞬間僵硬的面容,他笑著安撫,“當然,朕絕不會為她而冷待帝師。中原人有一句話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帝師大人對朕的教導,堪比君父。”事實上,他的父親從未看過他一眼,更何談撫育教誨?帝師和太常為他所做的一切,遠比君父多得多,他此生此世都不會忘。
關老爺子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一張老臉皺得像風乾的橘皮。
聖元帝這才作罷,假裝遺憾地擺手,“可惜朕派了許多人去打探,都未尋到蛛絲馬跡,可見這位舍人並未有入仕的想法。那就讓她自由自在,閒雲野鶴地過吧。帝師,朕還有最後一個疑問,您說這‘逆旅舍人’四字究竟是何意?”
關老爺子大鬆口氣,解釋道,“逆旅乃客舍、旅店的意思。語出《左傳·僖公二年》:‘今虢為不道,保於逆旅’。舍人有兩意,一為旅店主人;二為世家門客。然她既雅稱逆旅,可見舍人取前者之意,謙呼自己不過是個開客舍的小掌櫃,一介庶民而已。”
聖元帝沉吟片刻,搖頭道,“開客舍的小掌櫃?朕覺得不對。這‘逆旅’二字依朕看當從淺表去解,意指自己是個逆向而行的旅者。”
話落略微停頓,語氣篤定而又感佩,“老子有一箴言:‘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朕每每思及,莫不嗤之以鼻。若無人獨挑大樑,朕如何稱帝?天下如何太平?反其道而行之,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則雄主立矣,將帥出矣,百姓存矣,於是盛世可期。故‘舍人’之意盡顯,非為客舍主人,實乃捨生取義,敢為人先!”
他定定看向關老爺子,喟嘆道,“這位逆旅舍人的胸襟與氣魄,真是令人拜服!”
“逆旅舍人”四字還能這樣解釋?關老爺子對自家孫女極其瞭解,滿以為這不過是她隨意取的化名,沒有絲毫特殊含義,卻不想皇上竟將之美化,掰扯出這樣通天的道理來,心下不免好笑。
但他也不反駁,只是沉默點頭。其餘幾位大臣笑贊皇上慧眼識珠,學問漸長,慢慢消除掉他對徐廣志和世家的不滿,而後見機告辭。
關素衣略躺了半個時辰,夢見一個小娃娃攀著自己喊孃親,一臉淚水的醒過來便再也睡不著了。待在趙家實在難受,看見趙純熙和趙望舒更是心如刀刮,她匆匆洗漱一番,直接回了孃家。
踏入帝師府,與母親說了會兒話,她終於平靜下來,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練字。臨到傍晚,快到飯點了,她正準備解開腕間的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