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旨的宮人離開後,她們戰戰兢兢出門,戰戰兢兢告辭,只恨帶來的禮物太薄,淡了與關家的情分,日後定要補上。仲氏大喜過望,哪裡顧得上旁人,雙手合十朝天叩拜,“多謝菩薩保佑,夫君與老太爺得了官職,依依就不怕被夫家欺負了!”榮華富貴終究比不上女兒重要。
關老爺子與關父雖有滿心壯志,最記掛的卻還是孫女(女兒)的終身幸福,直嘆這道聖旨來得及時。
看著歡欣鼓舞的家人,關素衣垂眸諷笑。而今祖父與父親已是文壇泰斗,朝堂重臣,她更不能丟了他們的臉。這輩子,她原本並不打算與趙陸離再生糾葛,那些曾經負過她的人,也無需緊揪不放。只因一點隔世仇恨就再次讓自己沾滿汙穢,這種得不償失的事她做不來。但趙陸離既執意要拉她下泥潭,便不要怪她挖坑埋人。
本有些意興闌珊的關素衣,忽然對一月後的婚禮期待起來。
………
時光匆匆而過,婚期很快就到了,當關素衣帶著一抹詭笑跨上花轎時,甘泉宮內卻有人病倒了。霍聖哲聞聽訊息後立即趕至,親手端起碗,給氣若游絲的人喂藥。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惦記著他?”這句話飽含嘆息與無奈。
葉蓁慘然一笑,末了開啟梳妝盒,拿出一支木頭雕刻的玉蘭花簪交給大宮女,言道,“將它還給侯爺吧。告訴他,去也終須去,往又如何往?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話落已泣不成聲。
霍聖哲放下碗,冷道,“往又如何往?怎麼,你把這甘泉宮當成囚籠不成?”
葉蓁苦笑不答,神情悽然。
霍聖哲定定看她良久才嘆息道,“他既已續娶,你也該放下了。日後,朕會好好照顧你。”話落拍了拍女子單薄的肩膀。
葉蓁費了好一番勁兒才把幾欲上揚的嘴角壓下去。這句近似於承諾的話,她足足等了六年!若早知道讓趙陸離娶妻能換來皇上的親近,她何必緊抓著鎮北侯府不放?但趙陸離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終究還有點用處,也不能一下丟開手。
關素衣,哪怕你才貌絕世,也架不住皇上心中對趙陸離,對我的愧疚。宮中的富貴已經與你無緣,但願你滿意我精心為你挑選的婚事。這樣想著,葉蓁急忙捂住嘴咳嗽,以免眸中的狠毒和得意被皇上察覺。
與此同時,身穿大紅喜袍的趙侯爺面上卻溢滿痛苦。他握著玉蘭花簪,不敢用力,怕將它捏斷了,又不敢放手,怕將它弄丟了,心緒不斷拉扯。送簪子的大宮女偷偷將一張紙條塞進他手心,這便回去覆命。
不愧為寵冠六宮的葉婕妤,當著霍聖哲的面兒也敢公然給前夫遞送訊息,還未招致半點懷疑,難怪能從再嫁之身爬到如今這個高位。
8、嫁人
“去也終須去,往又如何往?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書房裡,趙陸離反覆吟誦這幾句詞,臉上已滿是淚水。他用顫抖的雙手撫摸雕工粗糙的玉蘭花簪,眼前彷彿又出現妻子嬌美的臉龐和含情脈脈的笑容,悠忽間,那笑容卻又變成了怨恨與悲苦,彷彿在控訴著他的懦弱與無能。趙陸離心尖一痛,再也不敢回憶往昔,欲把簪子放入抽屜內的暗格卻又捨不得,最終收入袖袋貼身儲存。
想起宮女送來的紙條,他面上露出既掙扎又渴求的神色,似乎害怕裡面寫著絕情的話,又害怕妻子好不容易遞出來的隻言片語就這樣被自己錯過。沒有考慮多久,他已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把紙條展開,第一句話就令他又痛又悔,難以自持。
“愛郎塵光,見信如唔。前日裡母親告知我熙兒已近花信,忽覺時光荏苒,歲月無情,轉眼已是滄海桑田,不可追憶。熙兒大婚還需主母操持,婆婆對我誤解甚深,恐不上心,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同意你續娶。望舒年幼,亦需母親照顧,只恨我當年性情卑弱,一念之差竟誤了你,亦誤了孩兒,本願你忘卻前塵,與與前行……然,婚期在即,我終是心痛難忍……當年誓約,我未曾或忘,亦不敢忘,你是否與我此心一同?”
區區幾百個字,趙陸離看了又看,讀了又讀,心中一時歡喜,一時痛悔,一時愛意洶湧,面上表情也就變得極其扭曲糾結。當他沉浸在翻騰不休的思緒中時,並未注意到女兒在門口站了許久。她靜靜地來又靜靜地離開,走到垂花門處方輕聲開口,“給爹爹打盆熱水來擦擦臉,順便把眼睛敷一敷。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別讓關家人看出他曾經哭過。”
負責看守書房的僕役連連應諾,悄無聲息地下去了。
想起驟然富貴的關家,趙純熙臉色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