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沉默,就在我以為我得不到答案的時候,他低聲開口,“因為我不甘心,不甘心哥哥和奧南同歸於盡,奧南有機會轉世再活一次,而哥哥卻必須永遠的消失。”
所以當日梅琳達夫人在廣場那樣殷切的提醒我,可以把死人類變為血族讓他活下來,她是希望借我的手讓身為獵魔人的奧南變為他要獵殺的物件,然後再迫使他站在陽光下灰飛煙滅,這是夫人的復仇方式,瑞不得不遵從,因為同樣的仇恨,也因為夫人的期望。
只是他們不知道奧南的父親早已未雨綢繆,在奧南身上下了神的祝福,所以他們再用千年,也無法達成復仇的目的。
意識已經模糊,我彷佛漂浮在空中,看著過去的記憶一一清晰的出現。
第一次見到瑞的時候,他把我丟到陽光下,冰冷的聲音說就是我害死了他哥哥,我感覺全身都快被燒成灰燼的時候,梅琳達夫人趕來阻止瑞時說的,你答應過你哥哥要照顧好他的。瑞的手無力的放下,然後這段記憶被抹去。
很多很多遺忘的記憶在催眠下一一浮現出來,我看著瑞不斷的掙扎不斷的妥協,心一點一點的抽疼,我們都生活在煎熬裡,瑞也好,梅琳達夫人也好,死人類也好,小姜也好,甚至完全不相干的小道士,註定都不能得償所願。這樣的生命,這樣的存在,有什麼意義?
恍惚間,我看到前世自己,洛笛的寂寞與自閉,想把自己與這個冷漠的世界隔絕開來,這樣就能感覺安全,但又忍不住期盼有人能夠伸出手來,把自己從黑暗冰冷的世界裡拉出來,提供一個溫暖的擁抱。所以,冰冷的阿爾卑斯山下,壓滿了沉重積雪的黑斗篷被揭開,他說你真冷這樣會生病的,解開自己的斗篷裹住洛笛的時候,便情不自禁的愛上了這個人,為了這一點點溫暖,隱瞞自己的身份,到再也隱瞞不了的時候,即使毀天滅地,也要捍衛這份溫暖,但終究,一切都是徒勞,他有他的責任,他的責任重過於洛笛的存在,那麼算了吧,就此放棄,既然得不到完整的愛與溫暖,寧可把這份溫暖的感覺徹底完整的遺忘。迎向劍尖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封印住了自己所有的能力,連帶封住自己所有的想望所有的記憶,心臟被尖銳的劍劃破時,竟有種終於解脫的感覺,從此不存在於這個世上了,不會覺得冷,也不會覺得寂寞,多好!
看著洛笛解脫的笑容,我忽然明白為什麼我會一直學不會魔法,為什麼那樣輕易的放棄。洛笛在那一刻其實就已經不存在了,儘管菲爾吉斯製造出了洛笛的靈魂,但我不是洛笛,一顆種子培養出來的樹永遠不是產生了種子的那棵樹本身。
看著千年來,瑞一手導演的,一次次與奧南的轉世相遇,到他死亡,同樣的開頭,同樣的結局,不知道該同情在局中的我和奧南,還是同情永世無法復仇成功的梅琳達夫人,或者是不得不進行這一切的瑞。
最後一個片斷,與封住的記憶無關,那是戰亂逃難時,擁有姬妾無數的父親一手扶著年老的奶奶,一手拉著只知禮佛對父親寵愛哪個小妾都不聞不問的母親。讓父親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只求一輩子執手偕老就算是幸福,這是母親的愛情觀。年幼的我對此嗤之以鼻,此刻才驚覺自己早已步上母親的後塵,近千年的重複佈局,我真的到了這次才識破嗎?真的沒有辦法逃脫嗎?也未必,此刻在海妖族長的催眠歌聲裡,一切都赤裸裸的無處藏匿,內心深處只留下一句話在迴盪,“瑞要怎樣就怎樣吧,我只要還待在他的身邊就好。”
心底苦笑,我果然不是洛笛,沒有他的傾城容貌,沒有他的超凡能力,更沒有他那樣絕決的個性,又或者,我不是沒有這樣的個性,或者對瑞這樣深切的感情,也只不過是催眠的緣故。
無所謂了,反正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那愛與不愛,又有什麼關係?
歌聲漸強,充斥了我的腦海,所有的畫面都如碎片一般剝落崩塌,到最後,一片空白中,只餘下輕靈的歌聲還在飄蕩,漸漸的,連歌聲也變弱,直至消失,所有的一切,皆成虛無。
三十年後
倫敦的街頭下著小雨,穿著長風衣的路人打著傘在街頭快速的走過,不時的有人招手叫計程車。
雖然喜歡陰暗的天氣,可不代表我願意被雨淋一身溼回去挨瑞的罵。
找了個不會被人發現的角落,身影一閃,我正預備瞬移,冷不防後領被突如其來的一隻手抓住。
我惱怒的轉過頭,眼前的人類穿著倫敦街頭常見的黑色大衣,有著棕色的頭髮,碧綠的眼眸,正賴皮的看著我:“吸血鬼老兄,天冷路滑,送我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