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周翡一整宿兵荒馬亂,沒顧上管她,想來吳楚楚肯定也聽見了寇丹的那些話,還不知作何感想。
周翡有些愧疚,腳步一頓,向她轉過去。
可還不等她開口,吳楚楚忽然上前一步,將自己脖子上的長命鎖摘了下來,遞給周翡。
周翡一愣。
接著,吳楚楚又摘下了身上的耳墜,手鐲——連頭上一支素色的小釵都沒放過,一股腦地塞進周翡懷裡。
周翡:“……”
旁邊李妍嚇了一跳,忙道:“吳姑娘,我姐不收保護費,你……”
吳楚楚道:“我身上不怕燒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周翡倏地抬眼——原來吳楚楚心裡一直知道仇天璣喪心病狂的搜捕華容鎮,是跟她有關!
吳楚楚眼睛裡有淚光閃過,但很快又自己憋回去了。
“我沒聽說過所謂‘海天一色’,”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也……知道你現在還有要緊事,未見得願意幫我保管這些雞零狗碎的累贅,但我不相信別人,只相信你。”
李妍不知前因後果,聽見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幾句交代,一腦門茫然。
周翡心下卻十分了然,她將吳楚楚交給她的東西用細絲捲包了起來,貼身揣進懷中,衝吳楚楚一點頭:“多謝,放心,死生不負。”
第85章 南北端王
“慢著,阿翡,我同你說幾句話!”
周翡一回頭,見是馬吉利沉著臉向她走過來,周圍幾個年輕弟子衝他行禮,這平日裡最是笑臉迎人的秀山堂總管居然理都沒理。
周翡詫異道:“怎麼,馬叔也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她點的隨行人都是年輕弟子——沒辦法,一來在趙秋生那,四十八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各派的好手這會都在崗哨上,再者歲數大資歷深的也不會老老實實聽周翡調配,到時候誰指揮誰都還不一定。
馬吉利沒接話,有些責備地看著周翡,兀自說道:“我要是早知道有這一出,當初在邵陽,就不該答應把你帶回來。”
周翡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長老既然已經發話,是沒有我置喙的餘地了。”馬吉利憂心忡忡地看著她道,“馬叔跟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說過好多,哪一句?
周翡絞盡腦汁地想了想,便道:“呃……記得,馬叔在秀山堂上說過,‘無愧於天,無愧於……’”
“不是這句,”馬吉利皺眉打斷她,“我頭幾天才和你提過我那短命爹的事,這就忘了?”
周翡頓了頓,隨即伸手一攏亂髮,笑了:“哦,想起來了,‘倘若都是棟樑,誰來做劈柴’那句,對不對?”
身邊有人聽見了,都不由得停下腳步。
周翡不過才出師,就能在洗墨江邊逼退寇丹——別管用的什麼刀什麼法——如果這都能算劈柴,別人又是什麼?馬吉利雖然資歷老輩分大,可他要是真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本事,也不必一直窩在秀山堂跟一幫半大孩子們打交道,他這倚老賣老的一番話說在這裡,有點不合時宜得奇怪了。
周翡倒是頗不以為忤,驚才絕豔的人物她一路見得多了,譬如段九娘和紀雲沉等人,不都是少年成名的天縱奇才麼?還不是一個個混成那副熊樣,真沒什麼好羨慕的,劈柴就劈柴唄。
她只是平平淡淡地說道:“馬叔,劈柴也有劈柴的用場,有頂天立地的,也有火燒連營的,您看,我這不是正要去燒嗎?”
馬吉利搖搖頭:“你不是劈柴,劈柴尚且能安居於鄉下一隅。很多人武功智計雙絕,卻往往陷於‘孤勇’二字,到頭來往往為自己的才華所害,我爹,還有當年那些像他一樣的人都是這樣,阿翡,馬叔看著你長大,不忍心見你落得這樣的下場,聽林長老的,帶人速速離開……”
“還有我外祖。”周翡道。
馬吉利一怔。
“多謝馬叔,您說得對——可若說起死於孤勇之人,可不止令尊了。我外祖,我二舅,二十年前的山川劍……不也都是一樣嗎?死得其所,未必不是幸事。”周翡正經八百地衝馬吉利行了個晚輩禮,當她從一而再、再而三的迷茫與困頓中殺出一條血路,決心撇去一身的懶散與任性時,便幾乎不再是那個在家和李瑾容冷戰慪氣的小小少女了。
馬吉利一時恍惚,竟隱約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點舊時南刀李徵的影子。
只有她微微揚眉,挑起嘴角一笑時,依稀還留著少年人固有的桀驁和驕狂:“何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