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自然科學,過去接觸的都是幹部、文藝工作者,劉亞光是首次接觸的科研人員,讓她感到特別的新鮮。劉亞光滿嘴的專業術語和英文,成套成套的學術見解,母親如聽天書,根本不懂,一下子就被糊住。
劉也就三十來歲,是應邀來天津衛生局辦的一個學習班講學的。他勤奮、刻苦、目光敏銳,善於抓住容易成功,取得成果的課題。他的毛病是驕傲浮躁,剛有一點成功苗頭就大吹大擂,逼別人承認,而且動不動就給中央領導寫信,用領導來壓人。所以曾被本單位的群眾貼過大字報,甚至稱他為騙子。
一個親戚維嘉得知母親認識了劉亞光後,立即打長途電話勸母親別理這人,說他是微生物所有名的兩大騙子之一。在原單位混不下去,整天在外面招搖撞騙,愛走上層路線。維嘉說,此人非常能說會道,頗能迷惑人,勸母親千萬不要上當。
可是親戚的電話,卻更引起了母親對這個人的強烈好奇。
劉亞光有幾個特點。
1. 他對母親不像有些人那麼點頭哈腰,而是直呼其老楊,清高而不阿。
2.業餘時間從不看電影電視,就是讀書寫文章,在招待所裡過著清苦生活。
3.他說為了他的科研,譚震林曾給科學院發過指示;華國鋒作過批示;鄧副主席也批示方毅處理;科學院領導秦力生親自研究他的工作安排。
這三條讓母親對他刮目相看,感覺這個人是個人物,非同小可。
他儘管在母親面前昂頭挺胸,從不像羅秘書那樣對母親畢恭畢敬,一口一個楊老師,但也很會變相的諂媚。比如1979年1月3日母親給父親的信中說:
在招待所認識了一箇中國科學院的研究人員,很年輕,很有才幹,也懂文學。他把我已寫成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這部小說看了,他說不亞於《青春之歌》。他和我關係不錯,不會是吹捧話,我聽了很高興,心裡有了底,沒有白費力氣。
把很多人(包括我在內)都讀不下去的《東方欲曉》說得不亞於《青春之歌》,這不是吹捧是什麼?可憐的母親又被他騙住了。
她把親戚出於好心,給她打電話,讓她小心劉亞光的情況全盤告訴了劉亞光。劉就勢講了一番他在單位如何受壓,受排擠的歷史。說科學院的方毅、李昌、陳欽鋒(微生物所黨委書記)等領導怎麼官僚主義,怎麼壓制他,還說對他評價不高的一位科學家是個大學閥……母親後又找了幾個人,聽了他們的意見。因為劉亞光來講學是天津衛生局邀請的,自然不會說劉是騙子,所以在母親能接觸到的天津的有限的圈子裡,那時肯定他的佔多數。母親就輕率地,完全地相信了劉亞光。
劉亞光有著科研人員的特點,不講吃穿,工作狂。母親看見他穿破棉襖,吃得簡陋,又黃又瘦,就產生了惻隱和尊敬。她有時候特容易上當,只從外表看人。於是母親開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1979年2月21日,在認識劉亞光3個月後,母親寫信給全國人大常委會秘書長姬鵬飛,請求轉給華主席一封信,為劉亞光頻頻受壓說話,後華主席在這封信上批示:“請方毅同志閱處,如反映屬實應對劉的科學研究鼓勵、支援。”
方毅立即指示國家科委派兩個人來天津,開會座談劉亞光的科研成果。結果形成兩派意見,各持己見,最後不了了之。
中科院微生物所對劉亞光的批評性看法,也有根有據:
1974年,劉數次上書,聲稱他在菸草花葉病毒增殖的研究中推翻了洋權威的結論,經查,不是事實。
1975年,曾給周總理、華國鋒、李先念、江青、王洪文等寫信,反映他科研工作的問題。
1976年,劉又上書,稱他用環胞苷酸治療癌症取得突破,經查,不是事實。
1978年,劉聲稱生脈散對心肌DNA的研究獲得突破,經專家審查,實驗有問題。
作為家人,我們當然要保護好母親,再三勸她不要介入這個案子。自然科學方面的事,她是外行,還是少說為好,學術上的問題很複雜。劉亞光如果受了壓制和委屈,應該尋求科學界裡的權威或同行來支援,讓一個不懂科學的作家給他呼籲吶喊,並動用中央首長的權威壓對方,這絕不是正派路子,對方也肯定不服。
但母親根本不聽家人的勸說,繼續與劉亞光頻頻見面,長時間密談。劉亞光來我家後,非常傲氣,對別人根本不理。母親自然總是好菜好飯招待。香山那個秘書回家時,還讓劉亞光長期住在香山。
我曾委婉地勸過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