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格點點頭,感到放心了,但一點都沒流露出來。他在新赫布里底群島沿海曾親眼看見一架無畏式俯衝轟炸機從“企業號”上一個橫翻筋斗栽進了海里;看樣子大概不會是華倫,不過直到這會兒他始終納著悶,擔著心。
“好了,亨利,咱們走吧,”斯普魯恩斯輕聲談了幾句以後說。專用汽艇乘風破浪一路開到潛艇基地去。斯普魯恩斯什麼都沒說,帕格也什麼都沒問。海軍少將的臉鎮靜自若,幾乎毫無表情。他們上岸時,他才打破沉默。“亨利,我在太平洋艦隊司令部還有點事兒。我想,你大概想馬上回去跟家人團聚吧?”從他聲調聽來,他明明不願放棄那一起散步的機會。
“悉聽尊便,將軍。”
“跟我一起去吧。要不了多長時間。”
帕格在尼米茲辦公室鑲嵌金星的門外一張硬板椅裡等候著,一邊把軍帽在手上打著轉兒,一邊注意到四下裡分外忙亂;打字機卡噠卡噠,電話鈴了鈴丁鈴,文書軍士、海軍婦女後備隊隊員和下級軍官的腳步匆匆,來往不絕。太平洋艦隊司令部大樓裡的忙亂跟“企業號”上的死寂一樣出奇。看光景就要發生什麼重要大事,錯不了。帕格希望不要再來一次杜立德式空襲。他是個因循守舊的軍事思想家,自從特混艦隊出航以來,他始終對杜立德這一招抱懷疑態度。
他在“諾思安普敦號”廣播喇叭裡宣讀了一遍海爾賽的電報。“本艦隊開往東京”,一邊讀一邊不由脊樑上感到一陣冷戰。他心裡頓時揣摩,兩艘航空母艦怎能冒險開到以地面為基地的日本空軍的虎口裡去呢?在艦上人員的歡呼和吶喊聲中,他對斯普魯恩斯懷疑地搖搖頭。第二天,“大黃蜂號”開來會師的時候,艦面甲板上停滿了陸軍的b25型轟炸機,這才自然解答了這個謎。斯普魯恩斯眼望著迎面開來的航空母艦,說道:“怎麼樣,上校?”
“我向這些陸軍航空兵致敬,將軍。”
“我也一樣。他們受了好多個月的訓練哪。他們將來只能一直飛到中國去,你明白嗎?艦上甲板沒法讓他們飛回來降落。”
“我明白了。真是勇敢的人。”
“這不是很好的對敵作戰嗎,上校?”
“閣下,我理解力差,無法理解這次任務的絕對正確性。”
自從帕格認識斯普魯恩斯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盡情大笑呢。直到幾天前他們才又談起這次空襲。那天在斯普魯恩斯的寓所裡吃飯,斯普魯恩斯對他們沒有趕上參加珊瑚海之戰一事表示惋惜。有史以來第一次,敵對雙方的軍艦彼此沒有照過面;這是一場雙方相隔七十五英里多全由飛機作戰的決戰。“海戰史上這還是新鮮事,亨利。不少軍校的傳統觀念被推翻了。可能你對空襲東京的看法是對的。也許咱們早就應該一直呆在南方,而不應該在太平洋上開過來開過去,大做宣傳。話又說回來,咱們還不知道杜立德把日本人的作戰部署打亂到什麼程度。”
斯普魯恩斯這次在太平洋艦隊司令部的密室裡呆了半個小時光景。他出來時臉上帶著一種異樣的神色。“咱們就要上路了,亨利。”他們走出海軍造船廠,順著一條柏油路,吃力地爬坡,穿過野草叢生、灰土濛濛的甘蔗田,他冷不防說道:“唉,我要離開‘諾思安普敦號’了。”
“哦?我聽了不勝遺憾,閣下。”
“我也不勝遺憾,因為我就要回到陸地上工作了。叫我去當尼米茲海軍上將的參謀長。”
“啊呀,那好極了。恭喜恭喜,將軍。”
“謝謝,”斯普魯恩斯冷冷地說,“可是請你當參謀的時,我不記得你馬上接受了任務。”
話題到此結束。他們拖著腳步繞過一個彎。基地出現在眼前,橫在山下遠處,在鮮花盛開的樹叢和蔬菜農場的層層綠色菜地那邊;有碼頭,有泊滿軍艦的拋錨地和幹船塢,有擠滿來往小艇的航道;那些損壞的戰列艦都臨時搭起了腳手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工人,而最最壯觀的是沿著“俄克拉荷馬號”傾覆的艦身,有一長排使艦身復位的纜繩一直通到福特島上的絞車。
“亨利,你看到‘約克敦號’傷情報告公文了。你說修理好要多久?”
“得三五個月,閣下。”
“哈利。華倫道夫海軍上校是你的同班同學不是?就是造船廠的廠長?”
“哦,我跟哈利很熟。”
“他能讓這艘軍艦在七十二小時之內回到海上去嗎?因為他非這麼辦不可。尼米茲海軍上將下了命令。”
“如果說有誰辦得到的話,那只有哈利。”帕格答道,心裡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