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都開始套外袍了,我才回過神來,不禁慘叫:“小白蓮,你死到哪裡去了!”
王琅就似笑非笑地衝我挑起了一邊眉毛,調侃之色,深埋在他那張八風吹不動的死人面具下頭,只從眼睛裡露出了一點端倪。
這個人真是過分,自己起得早,也不叫我起來洗漱,身為東宮太子妃,還要讓太子等著一起請安,這要是傳揚出去,我又要被表姑拎著耳朵背《女四書》了。
小白蓮應聲而入,慌慌張張地捧來了我的全套行頭。王琅也沒有理我,他先出外殿去吃早飯了。
“是太子爺不讓奴婢們叫醒娘娘。”兩個小宮人一邊打水絞手巾準備伺候我洗漱,一邊嘰嘰喳喳地解釋。“說是娘娘昨晚累著了,多睡一會也是好的。”
去,現在還玩起體貼了?分明是想要看我出糗——
緊接著我就明白王琅這一次的確是難得地在體貼我。
我根本……我根本都快站不起來了。
“哎喲,本宮的老腰呀!”禁不住就抱著床柱子輕聲抱怨了一句。對馬才人的憤恨更深了一層:孃的,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處。子,這種藥也敢下這麼大的量?這是我畢竟還和太子磨合了那麼半年多,要是半年前,我今天是別想下床了。
強忍著腰間的陣陣痠疼,我撐著直髮軟的腿兒下了床,才走了幾步路就氣喘吁吁地,恨不得叫小白蓮把我背到淨房去。就這樣一邊洗漱一邊詛咒馬才人,好容易又磨蹭出來,強忍著難受梳洗過穿了衣服打扮好了,走出屋子,太子爺早飯都吃完一會兒了。
他難得沒有埋怨我拖慢了時辰,而是安頓我,“來吃個饅頭再動身。”
我看了看屋角的自鳴鐘:現在已經比我們倆平時到瑞慶宮的時間要晚一刻鐘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心急火燎,“輦車來了沒有?”就要直接往門口衝。
王琅安安穩穩地坐著不動,根本沒有隨我起舞的意思。我人都挪到門口了,回頭一看,見他穩如泰山,只好又垂頭喪氣地挪回他對面坐好。
太子爺送了我一個大白眼,才慢騰騰地吩咐阿昌,“給太子妃上一碗杏仁茶,再配一個小饅頭。”
杏仁茶是冬天的早點,這眼看著就要盛夏了,誰一大早喝這個?
王琅這是又要借題發揮來教育我了。我越急,他就越是不緊不慢,越要我急。
“你急什麼?”從小他就愛這樣問我。“什麼事,是你能急出個結果的?”
我只好委委屈屈地淺啜了幾口杏仁茶,將滿心的著急給硬生生地嚥了下去,作出了一副不緊不慢的態度來。
王琅果然這才滿意,他揮了揮手,大度地告訴我,“天氣熱,杏仁茶喝不下去,就不要多喝了。一大早喝出滿頭大汗,也不好看。”
唇邊甚至還難得地綴上了淺淺的笑意。
裝!你再裝!裝成個大尾巴狼就遂了你的心意了是不是?
我氣哼哼地白了他一眼,三口並作兩口吃掉了小饅頭,乘著阿昌和小白蓮踱開了去安排輦車,才低聲埋怨王琅。“還不是怕你請安遲了,皇上又要說你不恭敬——我難道還怕遲?”
我公公那麼寵我,又怎麼會忍心怪我請安去遲了,至於皇貴妃那裡,最近她才被狠狠收拾過,也沒有膽量借題發揮來為難我,我的急歸根到底,還是為了王琅嘛。
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要找出千般理由來為自己開脫:我不是為了王琅,我是為了自己,我討厭他,又怎麼可能為他考慮。
不過現在又覺得沒什麼意思了。我心裡有沒有王琅,難道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一個連自己的心思都讀不懂的人,又怎麼去讀王琅的心思?
王琅還是那不動清明的死樣子,他正要說話,屋外忽然奔進了一個小太監,氣喘吁吁地跪下報信,“皇上請太子立刻進瑞慶宮說話,又帶話說,太子妃連日辛苦,今日就不必進瑞慶宮請安了。”
我一下面紅耳赤,又有些心驚膽跳:不會吧,皇上怎麼對東宮的動靜,就這麼瞭如指掌?我昨晚上才……嗯……才被王琅這麼惡狠狠地折騰了一番,他今早就讓我別去請安了?
雖說這到底也還是為了疼我,可疼愛裡,就透了絲絲縷縷的……不得勁兒。讓人非但沒有一點感動,反而很覺得毛毛的。
就是太子爺眼底也有了一絲訝異,他看了我一眼,神色稍作變幻,忽然輕聲在我耳邊道,“你別輕舉妄動。”
便施施然起身,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