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倒是隔得不遠,大約在半柱香之後。夏生親手把秦嫣交到了秦府家丁的手上,這才與秦嫣悠然告別。
然而,令秦嫣意想不到的是,在離開秦府之後的夏生並沒有回家,而是重新走回了善堂,叫來了畢慶文。
一見面,畢慶文便不住地開口謝道:“果然還是夏公子有辦法!”
夏生擺擺手,鄭重使其地對畢慶文說道:“之前有件事情我沒有跟秦嫣說。因為以她現如今的立場,辦這件事情多有不便。所以我特意回來,便是把這件事情交代給你。”
聞言,畢慶文不禁一愣,疑道:“何事?”
夏生輕輕眯了眯眼睛,沉聲道:“從今日起,派人全天候監視秦然。一旦對方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立刻來告訴我,並上報秦四爺!”
話音落下,畢慶文頓時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開口道:“秦……秦……秦然?”
……
秦然。
這個曾幾何時名滿洛陽的名字。這個曾經在秦家善堂光輝熠熠的名字,因為一場族比,就此變得暗淡無光,就此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當中。
此番秦二爺被殺一案一經爆出,立刻讓整個京城為之震動,卻很少有人由此聯想到秦然。
即便秦二爺是他父親。
即便他曾經貴為秦家少主。
可如今的他,只是一個廢人。
勝者為王敗者寇,在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沒有人去關心他的傷勢有沒有復原,沒有人去關心他現如今在哪裡,甚至沒有人關心他是否還活著。
不,其實原本是有一個人在關心著秦然的。
但現在那個人死了。
死在了距離洛陽城不到百里的荒林中,死在了一群輸紅了眼的賭徒手中,死不瞑目。
秦然的生母死得很早,而後來那幾位被父親娶回家的女人們,在聽說父親身死之後,都迫不及待地分了家產,逃的逃,散的散,臨走之前,甚至沒有一個人踏進秦然的臥房來看他一眼。
不過數日之間,秦然再一次深切地體會到了這世間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但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甚至不曾走出房門,怒斥她們的薄情寡義。
如果他還是一介武將境強者的話,他一定會殺了她們。
但他現在什麼也不是了。
接連遭遇兩次人生的巨大打擊,彷彿讓秦然突然變了一個人,曾經的銳利與鋒芒消失了,那偽善的和煦也不復存在了,如今在他的臉上寫著真正的沉穩,眼中滿是寧靜,就像是一片經歷了暴風雨之後的汪洋。
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這段時間裡面,秦然只知道父親死了,但他卻沒能見到父親的屍首,也不知道兇手是誰,沒有人來向他報告調查的過程,也沒人來讓他戴孝守靈,彷彿這個世界已經忘記了有他這麼一個人。
直到今天,秦然突然敏銳地發現,竟然有人來到了自家府院,口中說是前來看望自己的傷情,但實際上,卻是在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
來人是善堂的人。
秦然作為秦家少主,對他們很熟悉。
所以他的心更冷了三分。
而也就是在當天夜裡,秦然悄悄摸到了父親的房間,看著那空空蕩蕩的屋子,甚至來不及去悲傷和懷念,便身形一閃,自屋內的一道暗門前消失不見。
府中的財物基本上都被他的幾個姨娘給瓜分殆盡了,但有些東西,秦二爺卻只告訴了秦然一個人。
比如這扇暗門,再比如門後面的那座金庫。
半個時辰之後,當秦然再度露面的時候,是從城門腳下的一處廢井裡面爬出來的,他的背後多了一個小小的包袱,身上也換了一身毫不起眼的舊衣裳。
又過了一會兒,天終於亮了,城門重新被開啟,很多早就排在城門口的酒樓夥計、採茶的小姑娘、趕著運送貨物的馬車,紛紛絡繹不絕自其中魚貫而出。
朝陽映在城門的銅環虎首之上,泛著久違的暖意。
這一天,對於大縉王朝境內的很多修行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因為再過一個時辰,三大書院的招考便正式開始了。
而與此同時,這一天,對於秦然來說,也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他慢步從井口處離開,身後揹著那個小小的包袱,將頭垂得極低,混雜在人群中走出了洛陽城的城門。
直到最後一刻,也不曾回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