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傘。
可惜雨實在太大,而且少年將傘壓得極低,所以沒人能看清他的模樣,只能隱約看出他的身形有些削瘦。
王嬸兒說錯了一點,這個少年其實早就已經踏進了修行征途當中,只是此時的他並沒有用體內的劍氣或者靈氣來避雨罷了。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這番閒庭信步的模樣就更顯得無比的怪異,讓人懷疑到底是不是腦子被雨淋出了毛病。
甚至就連在長樂街上來來往往的各位武修、靈脩,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只是確實沒發現他有什麼特別的。
少年就這麼不疾不徐地向前走著,傘骨已經被恐怖的雨彈壓得變了形,褲腿更是早就被濺起的水花打溼了個遍,緊緊地貼在他的面板上,顯得格外的狼狽。
但少年依舊我行我素的樣子,似乎並不擔心自己最後會不會變成落湯雞,也並不在意事後會不會發燒感冒。
他的步頻很平均,每一步所跨出的距離也幾乎完全相同,就像是用尺子丈量出來的一樣,可惜卻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到這樣的細節。
從洛陽城的城門口,走到城中心所樹立的那座雕像前,他總共走了半柱香的時間,不多也不少。
然後他終於停下了腳步,慢慢抬起了傘沿。
一張眉清目秀的臉龐頓時露了出來。
俊俏的五官中夾雜著一絲稚氣,略顯單薄的嘴唇並不會讓他看起來尖酸刻薄,反而給人一種溫和之意,白皙的面板襯著高挺的鼻子,彷彿含著笑一般的雙眉,這一切組合在一起並不會突兀,卻恰到好處。
但最讓人難忘的,還是他的一雙眼睛。
深邃如萬丈甘淵,浩瀚似無盡星空。
令人不自覺地沉迷其中,難以自拔,似乎多看一眼便是莫大的榮光。
這樣的一雙眼睛與少年的年紀很不搭,或者說,實在是太過於成熟了,就像是一位歷經了百歲光陰的老者,充滿了經年累月的智慧,以及早已看破塵世的淡然。
這個人,當然便是夏生。
好在,如今在夏生面前的,只是一座毫無生命的雕像,所以並不會為此而感到驚訝。
說起這座人形雕像,也算得上是洛陽城,不,應該說是整個大縉王朝最為著名的景觀了,因為那是大縉王朝的開國皇帝,縉武帝,趙世德。
雕像上的縉武帝身著龍鱗鎧甲,座下乃是縉國神獸白澤,一手挽韁,一手高舉大禹劍,怒目微睜,放聲長嘯,可謂是氣勢非凡,神采奕奕。
雕像高十丈,底座長寬各為五丈,恢弘大氣,俯瞰眾生。
縉律有明文規定,各地、各人所建造之泥塑雕像均不能超過此規格,即便是佛陀神明的金身也不例外。
這是縉武帝應得的待遇。
或者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縉武帝就是整個人類心中的那個神明。
因為如果沒有他,就沒有當今的大縉王朝,甚至整片人類疆土還處於分裂爭鬥的時代。
他是人類這五百年曆史當中最偉大的帝王,也是最為人們所熟知的英雄,他實現了人類世界的大一統,也奠定了人類稱霸九州四海的豐功偉業,他的名字,是如今這片星空下最響亮的那一個。
沒有之一。
哪怕如今大縉王朝已經歷經了四代君主,於風雨中屹立了整整五百年光陰,太祖皇帝趙世德的地位也無人能夠撼動。
沒有人敢對他的名聲表示不敬,哪怕是西面的草原人、北方的蠻族、南海的妖寇,也不敢這麼做。
縉武帝於三百八十五年前仙逝之時,留給世人的,只有敬畏。
直到此刻。
直到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少年,來到了他的雕像面前。
夏生嘴角噙著冷笑,任憑雨水自傘骨上滑落,浸溼了袖袍,也毫不在乎,伴隨著沉悶的雨落聲,他緩緩張開了口,然後說了四個字。
“去你媽的。”
夏生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他自己與縉武帝的雕像能夠聽到,但其中所攜裹的寒意卻比這場暴雨還要冷,這短短的一句話中,飽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緒,有不屑,有鄙夷,有輕蔑,也有仇恨。
但更多的,卻是姍姍來遲的憎惡與怨毒。
夏生的聲音還在繼續。
“沒想到吧,你已經死了快四百年,而我卻又活過來了,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知道此時你臉上的表情會是什麼樣的。”
“你會懺悔嗎?還是會痛哭流涕,乞求我的寬容?亦或者夾著尾巴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