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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我對美好童年生活的回憶與嚮往一日強似一日。隨著生活一天天變得平淡無味,面目可憎,金色的童年時代在我心目中愈加燦爛輝煌。在時間的流逝中我越來越清楚地看到,我的童年就是一段長長的節日,一個少年的狂歡節。我有這樣的感覺並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在變老,而是因為我意識到我已失去了某種珍貴的東西。)

當我爸爸為了重拾舊日的快樂而跟我談起我舊時的玩伴託尼·馬雷拉的近況時,這種失落感變得更加深切了。“我在上週的《談天》上剛剛讀到過一篇關於他的文章。”他就這樣開始了話題,最初他會談起託尼·馬雷拉的運動成績,比如,他怎樣拼死在馬拉松賽中獲得了冠軍,然後是關於託尼·馬雷拉組織的俱樂部的,說他將如何著手改善本區貧困兒童的境遇。文章旁邊總是配有一幅他的照片。從《談天》這一地方性的週刊,關於他的文章又開始在布魯克林日報上出現。他是個不容忽視的人物,將成為時下熱點人物之一,即使他準備參加市參議員的競選也不足為怪,等等……毫無疑問,託尼·馬雷拉已成為布魯克林上空的一顆新星。他從社會的最底層起步,克服了所有的障礙和不利條件,完成了法學院的學業,為貧窮的移民後代在這塊充滿機會的偉大土地上能取得的最高成就作了一個光輝的榜樣。

我雖然很喜歡託尼·馬雷拉,卻總是無法忍受我的家人對他的談論方式。我從小學時起就認識託尼了,我們一直在同一個班裡,而且一同以最優異的成績畢業。

託尼必須不停地奮鬥,而我則恰恰相反。他強硬、叛逆,是個難以管束的孩子;他性格中動物性的一面能把老師們氣得發瘋,在男孩子中間他則是個天生的領導人物。

許多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他的音信,甚至想都沒想過他。但在一個冬日的晚上,我卻在雨中跋涉時遇到了他。他正要去出席一個政治會議,而我則是去赴和一個人迷人的金髮女郎的約會。託尼試圖說服我陪他一起去參加會議,說這會對我有好處,我卻當面嘲笑了他。他有點兒生氣,開始對我談論起政治,告訴我說他要改革我們地區的民主黨;我又笑了,這一次幾乎是侮辱性的。對此託尼嚷道:“等著瞧吧,幾年之內你就會為我投票的,他們需要有我這樣的人在黨裡。”“託尼,”我說,“我從來沒為任何人投過票,也永遠不會,但是如果你要竟選職位的話,我也許會破一次例的。如果能看到你成為美國總統,我會再高興不過了,你會成為白宮的光榮的。”他以為我在挖苦他,其實我是百分之百的誠心誠意。

談話中,託尼提到了他可能的對手的名字,馬丁·馬隆。“馬丁·馬隆!”我驚道。“不是我們的馬丁·馬隆吧?”“就是他。”他讓我確信。這就是共和黨未來的代表人物嗎?——以我當時的驚訝程度,一根小小的羽毛就足以將我擊倒在地。

那個笨蛋!他怎麼會得到如此顯要的地位?託尼解釋說那是靠了他爸爸的影響。我記得老馬隆,他是個好人,一個誠實的政客,很難得;可是他的兒子!那個比我們大四歲的馬丁總是排在班裡的最後面,而且說話還嚴重口吃。現在這個笨蛋居然變成了地方政界的領袖人物。“你知道我為什麼對政治不感興趣了吧?”我說。“你恰恰就錯在這裡,亨利,”託尼激動地說,“你想看到馬丁·馬隆成為議員嗎?”

“說實話,”我說,“我一點兒都不關心誰成為這個區或者任何區的議員,這無關緊要;甚至誰成為總統也無關緊要,沒有什麼是重要的。這個國家根本不靠這些卑鄙之輩來治理。”託尼搖頭,表示他完全不同意我的看法。“亨利,你已經迷失了方向,”他說,“你是個徹頭徹尾的無政府主義者。”說完這些我們就分手了,此後的幾年之內都沒有再見面。

老頭子不再喋喋不休地談論託尼的美德了。我知道,我爸爸只是為了讓我能振作起來;我知道,他談夠了託尼·馬雷拉之後,就會詢問我寫作的進展情況如何,賣沒賣出一些作品,等等,等等。如果我說還沒有重大的進展,我媽媽就會用那種悲哀的目光側視著我,彷彿是在憐憫我的無知,或許還會再加上一句,說我一向是班裡最聰明的孩子,有著讓人羨慕的機會,可是如今的我卻要當個什麼沒用的作家。

“你要是真能為《星期六郵報》寫點稿子也行!”她會這樣說。有時候為了使我顯得更加荒唐可笑,她還會說:“也許《談天》會要一篇你的故事的!”(我寫的任何東西她都叫故事,儘管我給她解釋了不下數十遍我不寫“故事”。“那就不管它們是什麼吧。”她最後總是這樣說。)

臨走時我總是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