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著眉,努力做出成熟男人的樣子,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感到自己的骨節在生長,比竹子還要快。
“沒有。”她搖搖頭,想要關上房門。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它清脆得令我感動。大約是那揹著龜殼的男人站在雨中的堅定又絕望的神情感動了我,我終於將這句貫穿我童年的話說了出來。這彷彿是我一生的使命。少年畢恭畢敬地站在他的女皇面前,他的忠誠與敬慕,一如將那顆因為她而忘記節律的心臟捧在手中,獻上。
她站在那裡,盲失的眼瞳裡閃過幾絲光亮,少年終於使她動容了。
然而她最終還是搖搖頭,一隻手慢慢摸索到木門的邊沿,將它重又合上。她又回到了她密閉的貝蚌裡。
9
有時候,會有一個小女孩陪鍾師傅一起來。她是他的養女,名叫。她大約比我小一兩歲,兩腮鼓鼓的,剔透圓潤,站在我家門口那棵高大的槐樹下,像只不知從哪兒滾來的紅蘋果。也許在很早以前,她就陪鍾師傅一起來,但從未邁進過我家院子。
每個月都會有一次,站在槐樹下獨自玩耍。這許多年,她從幾歲大的小人兒出落成豆蔻年華的少女,下雨她跟著淋雨,曝曬她忍耐炙烤;她就像鍾師傅那考究的軟緞紫袍上掛著的一枚翠玉配飾,沉靜地跟隨著他,悄無聲息地散發著光澤。
我永遠記得,她帶著倉皇與怯懦第一次出現在院子門口時的樣子。那時我對她一無所知,只是看到她那麼無助的眼神,惹人憐惜。
那一年十三歲,她有一隻大波斯貓,長毛,雪白,叫聲格外嬌懶。她帶著那隻貓,在我家大門外等候鍾師傅。
素來慵懶乖順的大貓從她的懷裡掙脫著跳到地上,飛快地閃進我家大門。一隻石頭水缸放在院子中央,春遲將一些貝殼和海螺放在裡面浸泡。貓兒循著腥味兒跑進院子,圍著水缸團團轉。
焦灼地在門口等著,不停地向院子裡張望。春日的風將門上的鐵環吹得叮叮作響,惹人心癢。忽然感到一陣興奮:終於有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她可以跨進這扇神秘的大門。
我想那應該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住得離我家不遠,又生得一副生動的模樣,我肯定是見過她的。她很矮小,頭才剛碰到門上鐵環。腦後挽著一隻軟塌塌的雲髻,沒有任何髮簪或者珠箍。
她大約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嗓子沙啞。她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我的貓,白色長毛的,你看見了嗎?”
第一部分 第8節:貝殼記(上闕)(7)
第8節:貝殼記(上闕)(7)
就這樣,闖進了我家的院子。她走到石頭水缸前就費了很多時間,因為院子裡種滿了夾竹桃、芍藥等各種女孩子喜歡的漂亮花草,她被迷住了。當她看見石頭水缸裡浸著的各色各樣的貝殼時,更是驚呆了。從淡紫色的紅花寶螺,到橙色的星光玉螺,從渾圓剔透的海兔螺,到寶塔形的鳳凰螺……石頭泛出的冷光使水呈淺藍色,將簇擁在缸底的貝殼鑲進晶瑩剔透的水晶宮殿裡。高大的洋槐樹上落下星星點點的槐花瓣,猶如白紗般籠在上面。石頭水缸的外壁還有蓮花童子的雕花圖紋,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從上面撫過,彷彿要將整個花案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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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她的貓,卻沒有馬上走。她指著水缸問:“這些都是你的嗎?”
“不,是我阿姨的。”我猶豫了一下才說。我幾乎沒有在外人面前提到過春遲,所以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
“嗯。我常聽爹爹提起她,卻從來沒見過。”輕輕點點頭,“她一定長得很美吧?”
“當然。”我說。不再說話,她俯身趴在水缸沿上看那些貝殼。她很瘦小,幾乎將半個身子探進了水缸,臉也湊到了水面跟前。
她看了一會兒,問我:“她用這些貝殼占卜嗎?”
我大為吃驚,這小女孩的一句話,竟令人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她的眼神坦誠而直接,對花粉有些過敏的鼻子一聳一聳的,我們之間的氣氛驟然變得很凝重。
我看著她,覺得她是神明派遣下來幫助我的精靈。
是的,占卜,春遲應當就是在用貝殼占卜。
我掩飾住自己的驚異,故作平靜點點頭:
“嗯,她能知道以後的事。”
撫著她的大白貓,嘖嘖讚歎:
“真神氣呀,那麼她給你占卜過嗎?你將來是什麼樣子的呢?”
“她當然給我占卜過,但這不能對你說。”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