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按著喝了一口,頓時咳嗆起來。
左穆哈哈大笑,索性對著壇口灌起來。沈墨白用衣袖拭去唇邊的酒漬,用了吃奶的勁才從他手裡把酒罈奪下來:“左將軍,你這是做什麼?”
左穆那酒其實有一半都灑在了身上臉上,冰涼的酒潑在面上,倒也讓他清醒了幾分,呆呆看了沈墨白一會,突然苦笑道:“沈先生怎麼一個人出來了?羅將軍呢?”
沈墨白心裡一陣苦澀,低頭道:“他,他在跟丁大帥商議親事。”碧泉那樣不經意地說起那瘋道人,說起他自稱要消弭劫難,以身試雷;又那樣不經意地說起羅靖未來的妻子,和他要納碧煙為妾的事情,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針紮在他身上。他甚至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腿已經自己走出了羅府的大門。
左穆目光恍惚,笑道:“親事,嗯,羅將軍喜事將近啦!好福氣!哪裡像我,哪裡像我……”
沈墨白聽他前面說的話,也猜到了一點,輕聲道:“將軍怎麼了?可是沒找到那位姑娘?”
左穆哈哈大笑,笑聲中說不出的苦澀:“沒找到?若是沒找到,倒還算好……偏偏找到了,可她……她已經嫁人了……”
沈墨白怔了一下,喃喃道:“嫁人了……”看看左穆,不知該如何安慰。
左穆眼睛發直,緩緩道:“她嫁人了。她舅舅要巴結當朝尚書,把她嫁了給尚書家做妾。我等了六天,才在轎簾縫裡看了她一眼。她還認得我……她哭了……”
沈墨白看他臉色木然,眼神卻滿是痛楚,若換了從前,雖然心下惻然,但也不過如此而已。他自幼隨師傅學佛,講究戒情、戒欲、戒嗔、戒執,心如止水,風過無波,雖然說慈悲為懷,卻也要看破世間疾苦,才得超脫。故而他自下山之後,眼中所見煩惱憂苦雖多,也願加以援手,卻始終是置身事外,便如人自水泊中撈起一二隻螻蟻,只是信手而為,卻並非是能切身體會此蟲豸在水中掙扎的恐怖驚憂諸狀。只是現下他聽左穆緩緩將心中痛苦道來,不知怎的,竟然覺得胸口也緊抽起來,竟有些喘不過氣來,似乎左穆言語之中的痛切在他胸口裡喚起了什麼,緊揪著讓人難受。他不自覺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又喝了一口。熱辣辣的火焰自喉嚨衝下去,將胸口糾結的一團衝開了些,身子有些輕飄飄的,舒服得緊,那辣味倒淡了些。他忍不住又喝一口,接著就一口接一口,將整杯酒喝了個乾淨。
左穆頭枕著手臂,看著他喝酒,呵呵地笑:“好!好酒量!來來來,我陪你喝!不不,你陪我喝!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酒逢知己千杯少……這個這個,酒為色之媒……呸!不對不對,那個抽刀斷水,舉杯消愁……”
沈墨白聽著他語無倫次,頭漸漸暈了起來,卻是很舒服的眩暈,身上也熱了起來。他努力睜大眼睛,對面的左穆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羅靖,再一眨眼,羅靖又變回了左穆。他疑惑地搖頭,卻更暈了。耳邊只聽左穆喃喃道:“當年,她的爹孃嫌我……我,堂堂左家傳人,棄了家傳異術,去了邊關,只想立下軍功,再風風光光回來娶她……誰知道,誰知道……”他聲音漸低,最後一頭栽到桌上,睡死了過去。
沈墨白手支著頭,勉強站起來,搖晃著過去拉他,卻哪裡拉得動。正在拉扯間,門外跑進兩個軍士打扮的年輕人,一眼看見左穆,立刻叫起來:“好了好了,哪裡沒找到,原來在這裡。”過來將左穆架起,看一眼沈墨白道:“你是什麼人?”
沈墨白茫然搖搖頭,兩人看他也是一副醉相,又是斯文模樣,其中一人問道:“你住在何處?我們送你回去?”
沈墨白茫然道:“我,我住在何處?”想了半天,似乎隱約有些印象,又似乎沒有,又搖了搖頭。那兩人眼看問不出什麼來,便不再管他,架著左穆顧自走了。
沈墨白看著三人走遠,也搖搖晃晃出了酒店大門。外面仍是很冷,已然飄起了細碎的雪片,但他身上酒意未散,倒也並不覺得,只沿著街道歪歪倒倒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看見一扇大門,門前臺階打掃得十分乾淨,落著一層薄雪,看著十分熟悉。他迷迷糊糊走過去,一歪身倒在上面,蜷成了一團。雪花漸漸變得更大,不斷地自灰色的天空中落下來,慢慢地在他身上蓋了一層……
羅靖清早起來,天上猶是搓綿扯絮一般,地上已積了厚厚一層。從前在軍中,雪後軍士們都要清掃,他也就找了掃帚,將院中雪掃到四邊牆角。想著門口必定也是積滿了雪,便開啟大門去清掃臺階。不想一眼就看見臺階上高出一團東西,被雪厚厚覆著,像是件死物。他皺皺眉,用掃帚隨便劃了一下,雪下便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