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白相人混在一起,上個月告假回了趟老家,回上海後就辭了工,這會兒也不知道死到哪兒去了。”
僅有的一點頭緒,到這裡輕易地就被掐斷了。茫茫大上海,不要說找出仇人了,就是找到小六子這個傻小子,恐怕也不是件容易事。孔南生垂頭喪氣地走出剃頭店,突然覺得強烈的煙癮猛地襲來。看看鄭青陽,也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想來情況也不是太妙,只是囊中羞澀,才強忍至今。四人商量了一下,由林子豪帶著王福壽在附近閒逛一圈,二個煙鬼趕緊找煙館去過癮,一個時辰過後在馬路對面的“福記”麵館會合吃中飯。
孔南生找了一家店面不算太大的煙館,走進去一問價格,被嚇了一大跳:上海的煙土價格,跟江北比起來,簡直貴得嚇死人,一錢雲土,竟然要大洋九角。摸摸口袋,只帶了二個大洋,呆會兒四個人還得吃午飯,得節省點花才是。趕緊退了出來,沿著街繼續找,想尋一家燕子窠胡亂抽幾口“棗泥土”對付過去再說。走了約百來步路,經過一條狹窄的夾弄,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二人精神頓時一振。走近一看,只見一間店鋪門首不掛招牌,牆上糊著一張莫名其妙的招貼,寫著二排歪歪扭扭的大字:“女子黑今火酉土、西女王見金戈戈”,孔南生站在跟前翻了半天白眼才看明白,原來是“好黔煙、要現錢”的意思,大概是怕來吸菸的窮人賒欠,先在此打招呼了。看來,這是一家專營黔土的燕子窠,以走卒販夫為主顧,想上去價格應該不會太貴。
踏進門去,屋子裡空空蕩蕩,沒幾個客人,看樣子生意不大景氣。問了下價格,果然是專營黔土,每錢六角,另有女郎免費代客燒煙,若欲行苟且之事,價碼自議。孔南生想,這倒不錯,蘇北就玩不出這套花樣。
等到躺到煙榻上,裡屋的一扇小門一開,閃出一個身量高大、肥胖的女人來。昏暗中,看不大清模樣,待到榻前的“美人燈”點亮,二人這才嚇了一大跳,乖乖隆點咚,好一位“女郎”——年紀大約三十七、八,一張扁而肥的圓面孔上擦了許多不甚均勻的白粉,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一塊放久了的柿餅。
“二位先生,要不要去裡間戲戲啊?”柿餅壓細了嗓門問道,一指旁邊的一間小黑屋。
孔南生想,把“玩玩”說成“戲戲”,這位“女郎”肯定是南通海門一帶的人。按道理來說,一路奔波到上海,現在總算落下腳來,這麼多天沒碰過女人,要說不動心的話,那純粹是自欺欺人,不過,就眼前這塊柿餅而言,恐怕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一旦吃壞了胃口,日後再有山珍海味,怕也打不起精神來了。不過,偷眼看看鄭青陽,卻發現這傢伙倒似乎頗有興致,上下打量著“女郎”,竟有點眉來眼去的意思。孔南生暗自好笑,連抽了幾口煙,又喝口熱茶壓一壓。也難怪,估計鄭青陽這傢伙不是當兵憋得太久,就是壓根兒從沒碰過女人——瞎子看見花卵泡,稀奇啊。
“戲戲多少錢啊?”孔南生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貴,才三角錢。”柿餅笑了一笑,皺紋間的白粉有被擠落的趨勢。
“青陽,跟她進去戲戲吧。”孔南生摸出三角錢往女人面前一拍,扭頭對鄭青陽叫道。
鄭青陽倒也不推辭,更不扭捏,呵呵一笑,跳起身來穿上鞋,跟在女人的身後進了那間小屋。
孔南生使勁抽著自己的煙,已經分析出這家煙館的生意為什麼不好了,原因是煙土熬得不好,火候不到家,而且摻的料也不講究,肯定是弄點豬皮膏隨便攪混一下,所以抽進嘴後有股焦毛氣和腥羶味。孔南生的腦子裡猛地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家煙館如此經營不善,與熬土技巧的低劣有很大的關係,倘若自己花錢把煙館盤下來,親自動手熬土,再輔以老爹親傳的獨門秘技,不怕生意不好。再者,煙館雜以女色的做法實在也是一門不錯的生意經,當然,靠這塊老柿餅當然是打不開局面的,但如果找幾個年輕漂亮的“女郎”來呢?——現在,只要一提到“女郎”,孔南生總要忍不住笑出來——此外,還有條新思路,以前聽小桃紅提起過,說大地方的很多有錢人口味怪得很,不愛女人愛“相公”,倘若再覓一、二個“相公”來助陣,豈不是獨闢蹊徑,何愁市面做不大?
“喂,老闆,過來聊幾句如何?”孔南生豎起身子叫道。
白天在外閒逛,由孔南生掏錢隨便應付一頓,晚上回到梁家吃晚飯——這種白吃白住的日子才過了三天,林子豪和鄭青陽再也受不了了。眼下,孔南生盤下煙館的事差不多已經談定,連照會、房子、煙具在內,總共八百個大洋,但林子豪和鄭青陽到底應該去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