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樓板著一張臉走過來,走到李素跟前,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盯著李素的臉看,李素本來不打算搭理他,但漸漸被他的目光盯得後背發毛,李素只好嘆了口氣,道:“小樓兄,我知道自己很英俊,你說驚鴻一瞥也好,說顧盼風流也好,人世間所有褒揚的詞彙我都有資格擁有,不過……我對男人沒興趣,尤其是那種板著一張棺材臉裝酷,但其實在我看來一點也不酷反而有種如喪考妣的表情的人,嗯,更沒興趣,所以,……你看夠了嗎?”
鄭小樓面無表情地道:“留下斷後阻敵是你的決定,還是陛下的旨意?”
“既是我的決定,也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留你阻敵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以你的性子,怎麼可能主動留下斷後,你明明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有了危險跑得比兔子還快……”
李素:“…………”
這傢伙究竟知不知道我現在手裡握著兩萬兵馬?肯定不知道,否則他的嘴一定不敢這麼賤……
作為真正手握兵權的大將軍,李素覺得自己應該寬宏大量一些,不跟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計較,等他下次嘴賤的時候再剁了他。
“跟隨我這麼多年,難道你沒看出我其實是個很有氣節而且大義凜然的人嗎?所謂‘時窮節乃見’,說的就是我這種人。”李素冷冷地道。
鄭小樓斷然道:“不,你不是這種人,所以我想不通,貪生怕死的人突然變得大義凜然,實在讓人心裡不踏實,以前的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當年死守西州之前,你還領著大家逃出城外幾十裡,路上想通了才灰溜溜地帶著大家回城……”
李素黑著臉,咬牙:“…………”
鄭小樓說完後便不再說話了,卻仍死死盯著李素的臉,他的目光透出一道訊息,該死的是,李素居然看懂了這道訊息。
狗子,你變了……
…………
…………
幸好鄭小樓大部分時候是沉默寡言的,嘴賤只是間歇性發作,否則李素肯定會下令把他剁成肉餡充當軍糧,不管他武功有多高。
“……那個高素慧,你和弟兄們一定要把她看緊了,我還是那句話,這個女人有用,或許有大用。”
部曲們磨刀拭劍的當口,李素召來了方老五,在他耳邊輕聲叮囑。
方老五連連點頭:“公爺放心,弟兄們知道這女人不簡單後,日夜都有人盯著她呢,呵呵,這女人流年不利,遇到了公爺和咱們弟兄,想跑,弟兄們逮只雞似的把她逮回來,想玩弄小聰明小詭計,公爺一眼便看穿,老漢看得死死的,這女人翻不了天。”
李素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揮退了他。
形勢很嚴峻,內憂外患全齊了,李世民留下李績和他斷後,卻只給他們三日的糧食,這支孤軍在與敵人交戰之前,首先要面對的便是非常嚴峻的糧食問題,兩萬兵馬人吃馬嚼的,三天之內到哪裡弄糧食?
擰眉沉思之時,忽然聽到中軍大營方向傳來低沉嗚咽般的牛角號聲,大軍終於啟行,緩緩向西面撤去。
李素身後的空地上,兩萬輕騎整齊列隊,靜靜地目視著大軍主力退去,這兩萬人從今日起,便要跟隨李績和李素舅甥二人在高句麗的境內奔波,交戰,牽制阻擊泉蓋蘇文的十五萬大軍。
第九百一十章 敵境孤軍
主力撤退,孤軍斷後,事實上,如果論這次東征兩國勝負誰屬的話,大抵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這場戰爭裡沒有勝利者。
更客觀的說,這場戰爭甚至沒有所謂的“正義”與“邪惡”,雙方都是動機不純,雙方各懷鬼胎,它只是兩位統治者之間的較量,他們以天地為棋盤,以萬物眾生為棋子,各執黑白,落子無悔,最終以半子的微弱差距,下了一盤和棋,棋局和了,死去的棋子們卻再也活不回來了。
大軍啟程,仍如來時一般旌旗蔽日,號角綿長,前鋒拔營一個時辰後,中軍才緩緩開拔。
中軍過後,一支奇異的騎兵從李素眼前緩緩經過,這支騎兵全身披掛黑色盔甲,連頭盔都是全封閉式的,只露出兩隻眼睛,身下戰馬的脖頸腹部也披著一層鐵葉甲,人數不多,大約只有兩千餘,可這支兩千餘人的騎兵經過李素的身邊時,李素分明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壓力,彷彿整座山峰朝他頭上傾塌下來,感覺說不出的難受。
李素不由朝這支重騎兵投去惋惜的一瞥。
這支騎兵便是名震天下的玄甲重騎,當李世民還是秦王時,便是這支玄甲騎兵跟著他南征北戰,戰鬥力十分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