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一驚,接著伏地大聲道:“當初有恨,如今無恨。”
城頭尖細的聲音沉默片刻,忽然道:“甚善,陛下有旨,傳陳國公侯君集甘露殿覲見,餘者自縛,聽候發落。”
侯君集等人伏地謝恩,然後宮門開啟了一線,侯君集獨自起身走入宮門,楊仲龍等人仍跪伏於地,很快有禁軍武士從宮門出來,用繩索將眾人綁了。
直到此時,楊仲龍等人才深深鬆了一口氣。
他們明白,自己的性命已保住了,陣前幡然醒悟,果斷自降,或許事平之後仍會判罪,但絕不會人頭落地。
…………
甘露殿,殿內房梁高高掛起琉璃宮燈,夜色深沉,殿內卻亮如白晝,偌大的宮殿裡,李世民獨自一人坐在專屬於他的位子上,顯得冷清且寂寥。
侯君集進殿後便垂頭跪地,不發一語,李世民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遠遠地注視著他,君臣之間彷彿隔了一片海洋般遙遠,遠得看不清彼此的眉眼。
多年的君臣,多年的知交好友,李世民和侯君集這些年無論公與私,都有著太多的交集了,李世民給他高官顯爵,侯君集還贈他大片國土,君臣相輔相成,不可互缺。然而今夜此時,二人之間卻如此陌生,彷彿人生初識,彼此從未如此遙遠地對望著。
良久,李世民終於打破了沉默,殿內壓抑的氣氛連他都覺得難受了。
“不愧是朕的大將,對時勢和勝負的把握非常精準,侯君集,你選的時機很對。”
侯君集低聲道:“陛下是說罪臣參與太子……”
話沒說完便被李世民打斷:“不,朕說的是你剛才在宮門外跪地請罪的時機。”
侯君集一愣,抬頭望向李世民,二人相隔太遠,看不清李世民的表情,可他卻彷彿看到李世民臉上似譏誚似自嘲的笑容。
“長安城十數萬守軍,太子膽子不小,區區數千人也敢謀反,他以為什麼人都能來一出玄武門之變麼?侯君集,你當年也親身參與此事,朕問你,今夜太子所謀,與朕當年相比如何?”
侯君集不假思索道:“太子所謀處處破綻,脆弱不堪一擊。事未舉便已犯下了幾大致命的錯誤。”
“說來聽聽。”
遲疑片刻,左右已是這般處境了,侯君集終於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其一,還未舉事便已失密,知失密而仍舉事,此為不智也。其二,謀此事者,皆太子身邊狐朋狗友,唯一能上得檯面的,只有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一人,奈何太子多疑,只令他狙擊援軍,最重要的攻打太極宮卻交給左率衛右郎將常迎望,此人心胸狹窄,有勇無謀,只知逢迎,殊無本事,由他攻打太極宮,必敗無疑……”
“……先不論謀反對錯,單隻以兩軍交戰來看,如此重要之事,最重要的位置卻交給一個無能之輩,識人不明,任人唯親,必有大禍。其三,太子無道,近年風評愈下,失道者寡助,如此逆境之下,仍行此大逆之事,愚蠢之極,其四,舉事籌劃時間倉促,以致破綻百出,不堪一擊,其五,叛軍將士不能同心,互相猜疑,有此其五,太子敗局已定,不可能成事。”
侯君集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李世民仍舊面無表情,道:“你已知太子必敗,為何答應助他舉事?”
侯君集面現愧色,垂頭道:“罪臣剛才在宮門外說過,罪臣當初心中有恨。”
李世民嘆了口氣,道:“明知必敗,你卻仍參與了太子謀反,侯君集,你當真如此恨朕麼?”
侯君集黯然道:“罪臣心胸狹窄,一念之差,萬劫不復,請陛下治罪。”
李世民搖搖頭,忽然轉移了話題,道:“你來宮門請罪,是已察覺了朕的謀劃,是以請罪自保,還是誠心悔過?”
侯君集搖頭:“罪臣不知陛下謀劃,當初東宮府千牛,罪臣的女婿賀蘭楚石來勸說罪臣參與太子謀反時,我已知他必敗,罪臣那時心中恨意難消,一時糊塗便答應了,直到今夜,臣又改變了主意。”
李世民沉默片刻,嘆道:“其實,朕也是直到今夜方知太子謀反之事,不過朕雖是後發,卻也不一定受制於人,承乾……終究太年輕,太嫩了。”
“侯君集,剛才朕說過,你的時機選得很好,若晚半個時辰你再來請罪,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侯君集嘆道:“罪臣明白,天下都是陛下的,長安城也是陛下的,陛下既知太子謀反,必然已有了應對。”
“你是朕的大將,你且說說,朕會如何應對?”
“調撥左右武衛,龍武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