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正忽然嘆了口氣,道:“算咧,我娃長大咧,當了官,封了爵,可是每天要決斷無數軍國大事的大人物咧……”
李道正說起“軍國大事”四字,不由得露出敬畏莫名的神情。
李素很無語,自己一個混吃等死佔國家小便宜的政府機關小領導,怎麼就“決斷軍國大事”了?
“不錯,孩兒現在被陛下封為火器局監正,很大的官,每天過手的軍國大事啊……”李素空著手比劃了一下:“……這麼多,都軍國大事。”
胡說八道嘛。先給自己將來可能經常會出現的夜不歸宿埋下伏筆,也哄老爹高興高興。
李道正神情愈發欣喜,伸手抽了李素後腦勺一記,抽得李素猝不及防,半張臉猛地栽進了大海碗裡,隨即李道正又覺得表達喜悅之情用錯了動作。急忙改抽為撫。
“好,做官就要好好做官,我當初就說過咧,我娃不做治病的官,那種官沒出息,要做就做上馬管軍,下馬治民的大官,果然沒錯,……我娃當大官咧!”
李道正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大聲。不止是大聲,簡直是聲嘶力竭的嘶吼了,而且故意扭著頭,面朝隔壁史家院子方向。
挺辛苦的,李素在考慮要不要發明一個大喇叭,就架在李家和史家的院子中間,讓老爹顯擺的時候別那麼勞累,保護嗓子很重要。
顯擺過後的李道正通體舒暢。於是氣沉丹田,真氣遊走周身。然後……“哈……啐!”
一口濃痰不偏不倚吐在院子中間,李素臉都綠了,垂頭看著自己大海碗裡還剩下的大半碗油潑面,忽然間完全失去了食慾。
認命地嘆口氣,李素打算找鏟子,李道正急忙把他肩膀往下壓:“我自己來。自己來,我娃都是大官咧,咋還能幹這事?我來!”
抄起鏟子,李道正動作麻利地將那口濃痰剷起,然後……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史家院子。
李素忽然很同情史家。沒招誰沒惹誰的,偏偏隔壁住了這麼一號鄰居……
吃飽了肚子,李道正習慣性地一屁股坐在前堂的門檻上,李素曾經請木匠做了許多各種式樣的椅子,李道正卻頗為不喜,坐哪裡都不如坐門檻舒坦。
李素掏出一塊潔白的絲巾,將院子中間的搖椅擦了又擦,擦得一塵不染後才放心地往上一躺。
“爹,這倆月印書和賣酒掙了不少錢,印書坊的趙掌櫃送來了十二貫,程家送了四十貫,朝廷將村東頭一百畝荒地劃給了咱家,當是縣子封地……”李素笑了笑,道:“爹,咱們勉強算權貴人家了,家裡該添些丫鬟,雜役,馬伕,管家和帳房什麼的,您覺得咋樣?”
李道正心疼得老臉擰成一團,咂著嘴道:“太花錢咧,管家帳房還有馬伕,每月都要開工錢咧,一月得花出去多少啊……”
李素急忙道:“爹,孩兒如今又是官又是爵的,進出也要個體面啊,現在咱家不是莊戶了,是官宦人家,出門要有馬車有隨從,進門要有丫鬟有家僕,不然會被人笑話的。”
李道正猶豫了一陣,重重一咬牙:“說滴對,我娃是體面人,該有的東西不能少,花吧,都置辦起來,家裡空房多,正好夠住人。”
李素呵呵直笑,這就對了,享受生活嘛,自然不能太虧待自己,也不能虧待老爹,父子倆一輩子富足而安逸地活到壽終正寢比皇圖霸業更有成就。
躺在搖椅上搖啊搖,炎夏的蟬鳴在樹椏上扯著嗓子拼了命的叫喚,叫得人昏昏欲睡。
李素暈暈乎乎快沉入夢鄉時,李道正忽然道:“今早涇陽許家來人咧,把聘禮還回來了,啥也沒說,親事算是退了……”
李素馬上清醒了。
李道正神情有些鬱卒,嘆道:“退了就退了吧,你長大咧,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管不了你……”
李素心中忽然閃過幾分猶豫,這世上沒有比父親更值得自己信賴的了,喜歡公主這件事,是不是要跟他坦白?
還沒打定主意,李道正卻忽然變了臉,惡狠狠地道:“……我不管你的親事,但我今年年底以前必須看到你成親,你若有中意的,自己去找官媒說合,年底成親,明年開春我要抱上孫子,不過分吧?做不到我抽死你!”
李素呆住了。
年底成親,開春抱孫子……
這是要我喜當爹的節奏啊!
急眼了,起身欲找老爹理論,李道正卻氣沖沖地進屋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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