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素埋頭啃著豬腿,李道正目露寵溺之色,嘆道:“我娃長大咧,真的長大咧……”
李素嘴裡飛快咀嚼著,不忘朝老爹咧嘴一笑。
今晚的李道正似乎感慨良多。有一顆多愁善感的文藝老青年的心。
“十七年前你剛生下來,當時……只比巴掌大一點,像一隻粉紅色的小老鼠崽……”李道正說著用粗糙寬大的手掌比劃了一下,笑道:“生下來太小咧,比別的嬰兒都小,當時真怕養不活你,你孃親難產,生下你便撒手走了,你沒奶喝,我抱著你在村裡到處竄,東家婆姨討兩口奶,西家婆姨又討兩口,村裡胡地主家正在下奶的母羊也不放過,每日捧著一把糧食跟胡家換羊奶……娃啊,你是喝百家奶長大的啊。”
李素咀嚼的頻率漸漸緩了下來,垂著頭不吭聲,眼眶卻不知不覺紅了。
以前的他儘管不是現在的他,可父母恩情終歸是一樣的沉重,一樣的厚實。
李道正接著嘆道:“日子咋過得這麼快咧?好像只是打了個盹,十幾年就過去了,我娃也成年了,當初那個被我抱在懷裡哇哇直哭的孩子迎風就長,如今也成了讀書人,堂堂正正受冠了,年歲太快咧,恍恍惚惚,我的大半輩子也過去咧……”
李素紅著眼,強笑道:“爹,您還年輕著呢,孩兒還打算給您續個弦,給您尋摸個黃花閨女當婆姨,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讓您好好享受下半輩子。”
李道正笑罵道:“你這是為富不仁,爹這把年紀娶黃花閨女,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我李素的爹,配世間任何女人都綽綽有餘。”
李道正橫了他一眼,哼道:“我的事你少操心,倒是你自己的事,到底打算咋辦?”
李素瞬間恢復飢餓狀態,用油油的豬腿肉堵住了自己的嘴。
李道正嘆口氣,道:“你和公主殿下的事鬧得滿城風雨,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了,你倒好,在家裡半個字都不提,我沒聾又沒瞎,真當我啥都不知道?娃啊,你長大咧,凡事自己拿主意,爹不便多嘴,你鐘意公主,爹無話可說,可如今公主出了家,你與她再無夫妻緣分,娃啊,李家僅你一根獨苗,下一代的香火全靠你了,喜不喜歡的,總歸要娶一個婆姨生個娃吧?等你活過半輩子便知,人生一世,活著不能只為情情愛愛,許多事情比它更重要。”
李素嘆氣,點點頭:“爹,孩兒都懂。”
“都懂,可還是不願做,不願失了你與公主殿下曾經的盟誓。寧願揹著不孝的名聲,也不願被人罵為薄倖郎,娃啊,你心裡除了公主,多少可願為爹想想?人生數十年光陰,歷經無數事。這些事註定有舍有得,不願舍的,不願要的,到最後終歸被世情被人情逼得不得不捨,不得不要。”
指著供臺上那面孤零零的牌位,李道正嘆道:“你爹我也年輕過,做過許多錯事,這些事回想起來,有的很後悔。有的……至今不悔,你和你娘一樣都是死心眼,當年的她也如你一樣傻,要什麼,舍什麼,她總是拿捏不清,認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臨死都說著不悔……”
李道正不知回憶起什麼傷心的事。眼眶一紅,忽然住了嘴。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呼號的寒風裡,隱約聽到帶著顫抖的嘆息聲,如半生的歲月般越飄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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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也不悔。
若真能拿捏得清該捨去什麼,該要什麼,人生精打細算過得如此清醒,活著果真有意思麼?這樣的人最終不是成就了霸業的梟雄。便是大徹大悟遁隱空門的高僧。
李素是凡人,吃喝拉撒,悠閒懶散,有點小正義,有點小貪婪。有懦弱的時候,也有無所畏懼的時候,偶爾,或許還會幹點缺德事。
這才是人,活生生的人,與平凡的世人毫無區別,不算高尚,也沒太卑微。
這樣活著挺好的,李素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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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一年之始。
古代沒有“春節”的說法,所謂“春節”,那是一千多年以後的民國首先提出來的,在如今這個年代裡,元旦就是春節,就算是過年了。
元旦的說法可上溯三千年,最早見於《晉書》,曰:“顓帝以孟夏正月為元,其實正朔元旦之春”。
一大早,太平村的村口馬蹄隆隆,隔老遠便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騎著馬朝村裡飛奔,身後